《哪个gay没爱过直男》 第1章 《哪个gay没爱过直男》作者:好雨知时【cp完结】 简介: 江旭以前喜欢乔洲,哪怕乔洲是个直男。 乔洲要什么江旭都能给——除了万般负累决心分手时,乔洲仅要的那一点转圜余地。 江旭以为他今后很难再对谁掏心掏肺,直到和竹马哥哥池戎重逢。 “江旭,我不仅要你重新敞开心扉,我还要占有你的时间、打磨你的脾气、拿捏你的自尊心,你给我,要比你给他更不留余地。”池戎说,“别害怕,我也都会给你。” *本文换受 *cp:江旭攻x池戎受,受伤小狗x舔毛大猫 *首章作话请务必详阅 第1章 xyz 江旭他们羽毛球俱乐部最近经营不善,老板想跑路找人接盘,拖欠教练工资,教课活动停了大半。 带过的学员问:“江教,我gap一段时间又想来上课了,最近有优惠吗?” 江旭人在电影院兼职,帮忙铲爆米花,逮空摸鱼偷偷回消息:“现在轮到我gap了。” 江旭高中考到国家二级运动员,是单招进的重点大学体院,练羽毛球。 因为过度训练留下旧伤,他恍觉自己连身体管理都做不好,可能并不适合继续走竞技体育这条极苦的路,就从省队退役,不再接触高级赛事,由“运动员”降格为“会打球的”。 毕业后,江旭辗转换过工作,最后落定到一家羽毛球俱乐部任全职教练,从资历、到技术——再到身材相貌,他在学员里一直最吃得开,“点名率”向来拔尖。 俱乐部行情好时门庭若市,不仅是市羽协成员,而且是市级比赛的合作伙伴,还与中小学有授课交流。 江旭每周固定时间到学校带兴趣班,其余都灵活排一对一私教课或一对三小班课,收入还不错。 奈何每个老板都梦想做大做强,俱乐部扩建场地扩招人员,打那之后不进反退,开始走下坡,引起租金上涨、器材大幅消耗、维护费用激增等一系列连锁反应,终于在去年年末时入不敷出了。 大学毕业两年,江旭现在二十四,稳定的伴侣没有,稳定的工作也快没了。 其实,江旭经常在视频号上抛头露面发教学视频吸引客源,在市内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气,有别的俱乐部向江旭抛来橄榄枝。 但江旭决定休息一阵子,干点除羽毛球以外的事。 江旭迄今的廿余年人生基本都与训练、比赛、考试有关,步调紧张不敢松懈,很难培养其他能力。 他时常茫然,等以后超过三十五岁,身体机能大不如前吃不了这口青春饭,他还能做什么维持生计?茫然完,依然也只能维持现状。 俱乐部不发工资,江旭就不上班,但也不辞职。 闲暇不易,可他搞体育的,尤其精力旺盛,躺两天就百无聊赖,正好他以前教过一个学员,叫叶星,是“牧羊影城”本地影迷团的“团长”,也就是观影活动负责人,说最近影城新址挂幕开业,需要招兼职工作人员,江旭就去了。 他喜欢看电影。 兼职不累不难,半工半玩,平时会组织口碑电影特别场次的观影活动,搞氛围做宣传,制作物料卖点小钱,提高影城上座率和推广度。 江旭凭借英朗帅气一张脸和能说会道一张嘴,混成了观影团工作人员的现任门面。 牧羊影城的本地观影团目前有七个微信群,前六个都已经达到500群成员的上限,江旭作为工作人员之一,和叶星一样,混迹在每个群里,时不时会与影迷朋友在线上逗乐。 他微信id叫“xyz”,自从他初次在活动签到现场露面,被人拍了照片发到群里,xyz“影城门面帅哥”的“花名”就从1群流传到了7群—— [环大陆看片]:[今天xyz来不来活动?亲自给我检票行不行] [joker]:[xyz亲手铲的爆米花都要好吃一点] [丽丽安]:[观影结束大合照,我能不能举电影海报坐在xyz大腿上拍?] …… 老群友口耳相传,但新群友总是满头问号追问“你们老提的xyz到底是什么,能不能别搞缩写”。 每当此时,群里都插科打诨,硬生生把江旭的id玩成了梗—— [环大陆看片]:[xyz就是小宇宙,他看电影小宇宙会爆发] [joker]:[吸烟者,他刚掏出打火机就被保安铐走了] [丽丽安]:[眩晕症啊,他晕3d] xyz本人实在乐得不行。 这天,江旭碰巧又遇见群里萌新在探讨xyz身份之谜,就亲自上阵逗了个闷子。 [三水也]:[xyz是什么?小羊子?牧羊影城吉祥物?] [xyz]:[不是,其实我是叶团长的小姨子] 群友狂笑刷屏,最后有好心人实在看不下去,才解释来龙去脉。 群友“三水也”就敲了串无语的省略号。 这周有新的口碑电影上映,影迷团活动时间在礼拜六下午,一点观影,需要提前几十分钟签到领票和其他物料。 江旭早早吃过午饭,就和叶星到影城大厅摆摊准备,叶星蔫儿坏,拿江旭当令箭使。 [叶子]:[今天xyz在,大家早点来] 群里立刻有人响应,说今天必喝到xyz亲手倒的可乐。 叶星憋笑问江旭愿不愿意服务。 江旭溜达到桌前,屁股一沉坐下了:“叶姐,说好今天只让我‘坐台’,不让我干活儿的。” 第2章 叶星与江旭很熟,她噫声:“江教,你要是有对象,肯定是特爱跟对象撒娇的那种人吧?” 江旭表情凝了一瞬,眨眨眼又恢复朗然笑意:“多半是吧?幸好我没有对象,不然天天摇尾巴,多丢人。” 签到队伍很快排起长龙,江旭目不斜视,认真核销各位影迷朋友手机上的订单码。 虽然能听见关于他的窸窣讨论,但他知道,那些在群里扬言要占据大厅高地、对他“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基本都是嘴炮型选手,所以他即使被围观,也不会被围堵——并且至今没有遇到一位敢坐在他腿上拍大合照的影迷朋友。 叶星感慨:“我们江教人气真高,要不是你们俱乐部快倒闭了,这些人都得是你的潜在学员。” 江旭莞尔:“实不相瞒,我以前很没自信,除了打球什么都不会,读书也不行,那时候有人夸我长得好看,我都觉得他们是好心安慰我。” 叶星一脸鄙夷:“一八七、八块腹肌的体育生,又白又帅,你跟我讲你不自信?少装点儿能死。” 江旭摇头笑笑,没接话。 距离观影还有十来分钟,大家基本都已进场,只有零星来迟的人一路小跑。 江旭正埋头收拾,忽然头顶一个声音:“请问跟团的是在这里签到领票吗?” “对,”江旭闻声抬头,“请出示你的……” 来人手上拿着一杯咖啡,虽然戴了口罩,但因为要叼吸管,所以拉下口罩露了脸。 他嘴唇薄,唇色不重,气血不足似的,鼻翼窄,山根那截骨头是极挺的,显得眼睛狭长又深邃——“狭”是因为眼睛懒散冷淡没睁开,江旭自下而上去看他,能看见他内双的眼皮。 江旭话没说完,蓦地愣住:“戎哥?” 池戎很浅地皱眉,盯着江旭发懵的傻脸看了几秒,约莫是认出来了,眉头才舒展开,又轻轻一挑,玩笑:“哦,你就是那个小姨子?” 叶星在旁边发出一声爆笑。 “三水也——池啊?”江旭哭笑不得,“先签到拿票吧,电影快开场了。” 池戎把手机屏幕亮给江旭扫码:“你们也进去看吗?” 江旭嗯声。 池戎问:“你位置在哪儿?” 江旭说:“挑剩下的位置坐呗,今天也在门边当门神。” “我买票的时候活动已经快截止了,位置反正也不太好,”池戎说,“我换到你旁边?” 江旭回头看叶星,征求叶星的同意,叶星答应:“我们那组有空座,你和江教认识的话就坐一块儿吧,别张扬就行。” “好,谢了。”池戎言简意赅,“江教?你现在在教羽毛球?” 江旭起身,带池戎快步进厅。 遇到久别的、曾关系很好的哥哥,江旭也活泼:“我现在不是在铲爆米花么!” 池戎很轻一笑,旋即又啧声,语气不满:“你大学时候有这么高?” 江旭很久没有像这样由衷轻松愉快,笑起来两颗对称犬齿隐隐冒出小尖儿:“毕业还长一公分呢!” 池戎来得晚,进场落座没两分钟电影便开场。 观影团的活动场次都是群里影迷购票支持,来来回回许多熟悉面孔,大家一致抵制盗摄或喧哗等不文明观影的行为,所以氛围比路人场次更好些。 自厅内灯光暗下来起,池戎就不再和江旭说话,偶尔有笑点片段,江旭才会听见身侧人发出轻而短促的笑声,可这种熟悉又亲近的感觉却让江旭感到松弛。 影片结束时,叶星拉起横幅,组织映后大合照,池戎在这个时候拉起口罩遮住了脸。 所有人都散场,池戎却一直没走。 江旭抱歉道:“戎哥,我等会儿四点还有一场活动,现在得去工作了。” 池戎把咖啡杯扔进垃圾桶,调侃:“倒可乐?” 江旭莫名不好意思,没了在互联网上那股嘴皮子利索的劲儿,摸摸鼻子老实说:“影城前台正式工作人员才能倒可乐呢……” 池戎哂笑,冷淡的眼睛流光一转,有那么一瞬是极为生动的。 叶星对兼职人员通情达理:“等忙完签到,江教你有事儿就先走吧,不用再陪看一场。” “哦!谢谢叶姐!”江旭忙对池戎说,“那戎哥你等我?” 池戎也不见外,直接在签到桌里侧角落的空凳子上坐下:“嗯,等。” 江旭忙着下一场签到,池戎就坐在他背后低头玩手机,没和任何人搭话。 叶星上传完大合照,突然大笑着把手机递给江旭,让他看群聊内容。 [叶子]:[大合照来噜] [丽丽安]:[xyz旁边的口罩帅哥是谁啊?新工作人员?面生!] [三水也]:[可能也是想坐在小姨子大腿上拍照的人吧] 江旭幽幽看向面无表情却语出惊人的池戎:“……” 作者有话说: 突然想写个短篇突然就写了,存稿期过渡,预计10w完结!关于本文,阅前请知道: *本文换受,攻视角稍多,1v1 *前任交过女友,攻与前任的过往约占2w篇幅 *三人面对感情都有各自的问题、各自的懦弱 *都不是洁的 *虽然攻有过两段感情,但作者还是会给他一些忠犬属性 *本文是参考现实的架空背景,与现实有差异,剧情性不强 第3章 以上内容,介意慎读! 希望读者朋友看文开心,鞠躬感谢! 第2章 某天 江旭忙完,准备叫池戎一起离开,一回头发现池戎已经收起手机,正抱臂靠在角落,不知是闭目养神还是打瞌睡。 周遭嘈杂,可江旭还是不自觉放轻声音:“戎哥?” “嗯,没睡,手机没电了。”池戎睁开眼,起身仰头舒展脖颈,干等四十多分钟也并无不耐烦,“走吧。” 江旭觉得池戎像晒够了太阳懒洋洋的大型猫科动物,敛起锋芒时,就会令人觉得皮毛顺滑、爪垫柔软。 “愣什么?”池戎偏头问。 “没!”江旭赶紧跟上,“我先去给你扫个充电宝。” 池戎拒绝:“不用。” 江旭一顿:“……哦,好。” 江旭习惯主动为亲近的人做一些事,无论大事小事,没问过对方意见,总是自作主张想把自己认为对的、好的、需要的东西提供出来。 他不合时宜,在此刻想起乔洲。 他不清楚该把自己归类于讨好型还是自我感动型,可能或多或少都有,并且都该改改。 池戎看江旭突然出神,多解释一句:“还有三十的电,能付款就行,我开了车,回去路上可以充。” 江旭愣了愣,并不习惯“拒绝”后的“原因阐述环节”,一时没接上话:“哦!” 池戎轻笑:“傻什么呢?很久不见,跟我疏远了?” 江旭猛猛摇头:“怎么会!但确实没想到我们能在这儿遇见!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最近。”池戎左右张望,“吃饭有点早,我没来过这个商场,要不你找个喝水的地方,我们坐下聊。” “好!”江旭兴致勃勃,“我们去楼下书吧咖啡店吧!环境挺好的!而且他们……” 江旭戛然收住话音,回想起池戎已经喝过一杯咖啡,就改口:“我忘记你才喝了咖啡,还是去奶茶店吧。” “没事。”池戎耐心问,“——而且他们?” 江旭一讷,没想到池戎逐字认真听了他的话,小声说完:“……而且他们焦糖很好喝哦。” “你喜欢?”池戎点头,“好,就去那儿吧。” 江旭下意识想问池戎喜不喜欢,如果不喜欢也可以换其他地方,反正他是个“都可以”的人。 但或许是池戎年长于他、从前就时常迁就他的缘故,他最终只是小狗抖毛似的刨了刨头发,带池戎乘扶梯去了。 他不想让池戎也觉得他磨磨叽叽、很不干脆。 池戎喝了江旭推荐的咖啡:“焦糖挺香,还不错。” 江旭开心时笑容特别明亮:“是吧!” “嗯。”池戎话不太密,但他掏出电量不多的手机拍了照片。 不知是不是因为分手后情绪敏感,江旭觉得自己很矫情,池戎这种随意的举动于他而言是份回应,居然让他这么喜悦和满足。 江旭本以为和一个人几年不见面多少会生疏,可池戎举止自然,仍和他熟稔。那种熟稔随性、不客套,就让江旭也顺其自然认为——“我们关系还是很好的”。 “戎哥,”江旭委屈劲后知后觉漫上来,“好多年不见,我联系你,你都不理我,我连你换了微信都不知道……回国又没告诉我!” 池戎说:“很忙又有时差,再说我怎么没理你?看见的都回了。微信是回国后换了手机号,刚弄的。” 池戎三两句带过,没解释太多。 江旭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没等他反应过来,池戎忽然抬眼问:“对了,你和那个……乔洲,你们还好吧。” 江旭猝不及防听见这个被他下定决心抛置在回忆里的名字,顿时不从容:“哦,是,呃,我和他分手三个月了。” “抱歉,我不知道。”池戎的表情其实不太“抱歉”,他漫不经心,“三个月?记这么清楚。” 江旭一时尴尬。 “没关系。”池戎脸上闪过轻描淡写的笑意,“总会有记不得的时候。” 江旭被池戎的话戳了心口。 他数月来恍惚、闪念、辗转,无不想起乔洲,可他最企盼的,是将来淡忘乔洲的那一天。 “干嘛一脸失落。”池戎却说,“我记得你小时候憋不住事,训练被罚,回家路上会一直跟我念叨,当然主要目的是让我给你买冰棍儿吃。” 江旭脸红:“戎哥!” 池戎轻哂,说:“和乔洲为什么分手、分手之后你过得怎么样——你如果还想念叨,我也可以听。” 江旭怔然。 其实刚和乔洲在一起时,江旭有满满的倾诉欲。 追到人的兴奋、第一次牵手亲吻的悸动,他都想与人分享,但大多数人并不想成为情侣play的一环,江旭从不讨别人的嫌,只忍不住对池戎泄露只言片语——“嘿嘿,我和他在一起了”“他准我和他牵手了”,诸如这些傻话,也并不深聊。 后来,他与乔洲吵架、和好,又吵架、又和好,那些从胸口里膨胀出来的倾诉欲一点点泄气,时至今日已经快烟消云散了。 一开始,他会把起争执的来龙去脉和心里的愤懑委屈一股脑倒给他最为依赖的哥哥池戎,可当他渐渐在感情里成长,终于发现有些矛盾不能通过向旁人倾诉来解决,而应与当事人对话沟通。 第4章 再加上那时池戎突然出国,总是隔着时差回消息,他滚烫的情绪在收到池戎回信时已然冷却,久而久之,他一边习惯于被那些沉重而负累的疲惫感打磨成契合乔洲的形状,一边学着成为不再咋咋唬唬的、沉稳可靠的男人。 和乔洲分开以后,他期望有那样一个“某天”,自己能以平常心态对旁人提及乔洲,笼统地用“过往”来代替乔洲的名字。 可在这段枯竭干涸的感情里,他还剩一段孤独旅程没有走完——那是亲密关系行至尽头时,只剩下自己一人的穷途末路。 他暂未将自己的青春漂亮收尾,所以仍会反复梦到乔洲,在梦里也费尽力气去把那些缺憾都弥补圆满,又在梦醒时睡意全无。 他迫切想要走出这截孤途,却茫茫然不知“某天”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降临。 可是,池戎现在却对他说,他如果想念叨就可以念叨,那个“某天”便好像被池戎迫使着,一瞬提前到了当下似的。 “好久……不跟人说这些,”江旭手指不自觉抠着餐巾,“我想想从哪儿开始。” “不急,想到哪里说哪里。”池戎看向江旭,眼里意味不明,“我还有很多时间。” 其实江旭和乔洲的恋爱非常普通,即使花费时间去回想,脑海里也只能闪过几个姑且能称为“特别”的瞬间—— 江旭最早认识乔洲,是在高中。江旭高三那年,乔洲作为新生入学,比江旭小两岁。 那时候江旭已经考到了国家二级,读大学能多一条单招的路,所以即使升入高三后狂补文化课令他头痛,他心理上也还是要比同期备考的其他人更加松弛。 同学一般称呼他为“没心没肺的体育生”,朋友一般说他是“脱缰野狗”。 高三,副科几乎没了,唯有体育课,学校明确要求必须保留,不堪复习折磨没精打采的江旭会在每堂体育课上满血复活。 江旭抓住机会“换口味”,自由活动时不打羽毛球,哪儿少人他就去哪儿凑热闹,管他篮球还是排球都打得不亦乐乎。 他身体素质好,飞身跳跃时仿佛连校服衣摆都跟着飞扬,哪怕别的项目技术动作不一定标准,他在绿茵场上也是极其惹眼的,常年运动塑造出的漂亮肌肉线条被很多人偷偷留存进相册里。 高一学妹在跑道上绕圈圈,眼睛就没离开过江旭,只有同班女同学已经免疫了,天天管他叫“旭狗”。 或许是因为班号相同课表一样,江旭每周三堂体育课的时间和乔洲他们班都重合。 这天上课,高一那边男生突然振臂呼喊:“有没有想踢球的哥儿们啊!我们差人!” 江旭正琢磨今天玩儿什么呢,干脆就朝他们招招手,带了个朋友一起加入。 犹如脱缰野狗一般的学长高低也是学长,大多高一生都对江旭二人比较客气,互通姓名后打成一片,哥长哥短叫上了——只有那个最高的、长得最好看的学弟,点头就算打招呼,一本正经冒出一句:“你们踢什么位置,抓紧时间定吧,再磨蹭下课了。” 江旭不会挑剔别人的措辞,男生么,总是直来直往,江旭就摆摆手:“都行,你们先挑,我们补位。” 好看的学弟当仁不让要踢前锋,进攻意识极强。 扬言随意给人补位的江旭,补到最后补成了门将。 江旭:“……” 另外半边操场有别的班上课,正好他们也凑不出两支完整队伍,就踢一半场地,射一个门,可把江旭累坏了。 但是江旭很有成就感。 那位很拽的前锋射门,起码一半都让他给扑住。 踢完之后,学弟们高抬手臂争相来搂江旭的肩膀:“旭哥你很牛啊!我们小乔儿其实挺厉害的!” 江旭一乐:“下回给我发个1号背心吧,仪式感得有。” 学弟还沉浸在江旭矫健的飞扑中无法自拔,朋友趁此机会替江旭吹牛:“我们旭狗也厉害啊,人家二级运动员,那身法!那速度!那力量!那数学成绩!无一不诉说着他在体育上的造诣啊!” 江旭一脚踹在朋友屁股上,笑骂:“提个屁的数学成绩!” 大家哄笑成一团,刚才还有点闷闷不乐的好看学弟突然来了兴趣,主动问江旭:“你是二级?练什么的?” 江旭说羽毛球。 学弟点点头,轻一扬眉:“后天你们是不是也上体育,我们打羽毛球?” 江旭心里好笑,这学弟,身高比他不够,自尊心来凑。 江旭的攻击力一般不详遇强则强:“可以陪你打,小乔儿。” “我叫乔洲。”乔洲啧声回敬江旭,“旭狗。” 第3章 追啊 乔洲这个人和别的男生不同,身上带着莫名其妙的包袱,江旭从未见过他放声大笑或者做浮夸的肢体动作。 江旭的朋友评价乔洲:“长得帅呗,从小到大都有女生追,走哪儿都注意形象、维持高冷——切。” 班上相熟的女生平常虽然对江旭“狗来狗去”,但一到这种投票环节,就非常护犊子:“男的啊,一旦知道自己帅,那就是他不帅的开始!还是我们旭狗好,多天然!蠢帅蠢帅的!” “你多损!”江旭笑笑,反倒认为“注意形象”就是乔洲的形象,总以体面示人也没什么不好,而且江旭就喜欢看乔洲注意不了形象、克制不住泄露出不服气的样子。 第5章 逗着特好玩儿。 乔洲要打羽毛球,江旭就真的陪他打。 旭狗在不熟的人面前也是一只骄傲小狗,处在爱炫技的年纪,喜欢征服不服他的人,所以每每和乔洲单打时,他都拉吊突击劈大斜线,主打一个快、变、骗,让回合制竞技失去游戏体验——单方面授命乔洲为人型智能捡球机。 乔洲憋了好大一口气,终于在某天被江旭一个反手跳杀打得目瞪口呆,彻底服了。 下场后,乔洲立马就让江旭教他怎么用球拍舀球,黑着脸说实话:“捡球真的太累了。” 江旭笑得不行,得意洋洋绕到乔洲身后侧,手把手教乔洲握拍沉腕,用拍头把地上的球轻轻松松舀起来,还买一赠一,教乔洲用拍头在半空中停球。 这仿佛是个转折点,让江旭发现乔洲是个极其慢热的人,一旦热起来,又非常烫心窝。 乔洲无论给自己买什么,都好像要给江旭买一份,包括但不限于好看的t恤、运动水杯、足球挂件和羽毛球拍的手胶……那好像是高中时代能给出的、“最高面值”的好意了。 江旭去比赛,乔洲会坐在最近的观众席,举江旭的手幅,吼破嗓子给江旭呐喊加油。 江旭也因此和乔洲熟悉起来,变成了在校园里碰见会互损打招呼、在食堂会一起拼桌吃饭、在周末会约出门上网看电影的关系。 晚自习前,夕阳把教室玻璃窗渲染成画。 高三楼的江旭会特意绕到高一楼这边,从乔洲手里抢走总结着知识点的笔记本,乔洲刚想破口就骂,又在回头时,看见江旭笑意朗然倚在后门边,一对犬齿冒个小尖儿,漫天晚霞就沉在江旭肩膀上。 乔洲一时恍神,忘了该怎么骂,江旭先发制人,伸手揉乱乔洲的头毛,在乔洲反应过来之前,一溜烟儿跑远了。 江旭和乔洲打球的时候也不再为了炫技而炫技,他会耐心地,一颗颗球喂给乔洲,让乔洲能推能杀,偶尔乔洲吊一两颗,江旭也愿意假模假式跑跑,装一装被遛的狗,把绳头递到乔洲手上。 乔洲会在这种时候露出特别张扬打眼的笑容,臭屁说“你这个二级好像也不怎么样啊”。 江旭一边给乔洲新买的球拍缠上颜色亮眼的手胶,一边收敛自己的骄傲,露出本性中谦逊的那面:“我们省和其他羽毛球强省还是有差距,二级和二级也不能一概而论,水平挺参差的。我呢,只想靠这个上大学,以后进普通组,打打市内比赛差不多了。” 乔洲是个做什么都想力争上游的人,闻言果然哼声:“二级过了还有一级,一级过了还有健将、还有国际,上进点儿吧你。” 江旭不在乔洲面前提十余年训练的伤和苦,转转手腕没回答。 自从发现自己真的在羽毛球上赢不了江旭,乔洲就重新开始约江旭踢足球。 乔洲那时初见一点组织能力,据说在高一年级聚合了一支球队,像模像样仿照职业俱乐部的制式,给成员订做了球衣,还特意为高三的荣誉队友江旭留了一件属于门将的1号。 江旭拿着衣服哭笑不得:“定情信物啊?” 玩笑完,江旭都准备守门去了,突然又被乔洲拉住:“给你1号球服也不是老叫你守门!你去对面踢中后卫,防我啊!” 江旭也服了这人性格,狠狠一巴掌拍在乔洲屁股上:“你有完没完?非要赢我一回心里才能过得去是吧!” 乔洲捂着屁股怒瞪江旭——那是江旭第一次从注意形象的乔洲嘴里听见“你他妈的”这四个字。 江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哪里把人给惹着了,顿时大笑,被乔洲以冲刺速度追了小半个操场,最后还被乔洲勒着脖子,迫不得已抓紧了乔洲的手:“乔儿!小乔儿!我错了!真错了!给你打回来能不能行!呼吸不了……我洲,洲哥!” 乔洲:“踢球!” 江旭:“踢踢踢!” 傻狗男高中生江旭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情窦初开——并且开得有异于常人,是在某个普通午间的餐桌上。 那天体育课在上午最后一节,课后大家约着一起吃饭,江旭和乔洲都在,习惯性挨坐着。 江旭后来都记忆模糊,忘记当时是不是复习到昭君出塞的课文,一桌子男生开始讨论谁才是古代最美的美女,江旭其实对此毫无概念,但就是脱口而出:“比起四大美人,我这宝贵的一票要投给江东二乔!” 朋友乐了:“就一票你投二乔!” 江旭哼哼唧唧改口:“那我还是最喜欢小乔儿!” 朋友哄笑:“好好好,怪不得你最近打游戏都玩小乔啊!” 同桌吃饭的乔洲差点没喷了,当场朝江旭挥舞了拳头。 饭后,一行人溜溜达达去小卖部买水,江旭和乔洲落在最后,大概是由于刚才聊到了喜欢不喜欢的话题,乔洲神神秘秘拿胳膊肘撞了撞江旭,说:“喂,旭狗——我最近……好像有个喜欢的人。” 江旭训练时每组步伐跑一百次,心跳都没有此刻这么快过。 “啊……啊?”江旭心里擂鼓,该有的打趣没有,起哄更没有,只一脸傻样,“谁啊?” 乔洲就说了一个女生的名字。 乔洲磕磕巴巴,紧张又不自在地给江旭讲了他心动的场合。 向来不给江旭好脸色看的乔洲,一口气说了许多夸奖女生的话。 第6章 江旭的心跳就一点点平复下来,沉重地,坠着整颗心下落。 江旭终于察觉了自己对乔洲的喜欢。 可惜乔洲已经喜欢上别人了。 乔洲是个正常的高中男生,会喜欢高二长相甜美的级花学姐,会在提及学姐名字的时候红了耳朵,袒露出不知所措的、罕见的青涩。 乔洲有副好相貌,也有拔尖的好成绩,从小到大确实不缺人喜欢,可即使如此,乔洲也没有自信心爆棚,不礼貌地认为自己一定能将学姐“拿下”,他在真的喜欢上某人时,原来也会收敛起骄傲,泄露出胆怯,又向往又落寞地对江旭倾诉说:“旭狗,我不追她,我看着她就够了。” 可气的是,江旭把这样真挚的乔洲看进眼里映在心底,像埋下颗生命力极盛的种子,疯长出势不可挡的喜欢。 江旭收拾好表情,揽着乔洲肩膀鼓励说:“追啊,追吧。” 你追她。 我看着你就够了。 高三的江旭无疑忙碌,随着高考倒数数字越来越小,紧迫感就越来越大,每周有乔洲在的体育课是江旭的乐园,可在意识到自己喜欢乔洲和知晓乔洲喜欢别人的同时,那座唯一的乐园坍塌一角,也不再纯粹快乐。 江旭开始以抓学业为由,不去上体育课,反正不去上体育课的人有很多,乔洲也不能看出什么。 可某次体育课上到一半,江旭正坐在教室里毛毛躁躁跷板凳,乔洲突然杀到他班上来:“旭狗!你在教室发白日梦吗?还不如跟我下去踢球!” 江旭万万没想到乔洲会到班上来找他,惊了个人仰马翻——板凳是真翻了,江旭躺在地上还没回过神,乔洲捧腹大笑,最后在他身边蹲下来,揉乱他的头发,又朝他伸出手:“你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了?这么怕我,怕到不敢来见我啊?” 江旭握着乔洲的手站起来,连忙转身藏起心慌:“吓死我了……你赶紧给我拍拍背上的灰!” 乔洲当然不肯放过机会,坏笑一下,狠狠去打江旭的背。 打得江旭心惊肉跳,整个胸腔都共鸣颤抖。 江旭慌神的时候,下意识答应乔洲周五会去上体育课,会陪他好好踢一场球。 乔洲从班上离开后,江旭又心神不宁,怕自己以后拒绝不了乔洲的邀约,在每一次赴约时都消耗自己的心力——乔洲向他倾诉着对学姐的憧憬,说实在话,他有些害怕和抵触了,仿佛他的伪装和掩饰被乔洲刚才那几巴掌给震碎了一样。 但…… 好消息是乔洲后来不再执着于和他一起玩。 坏消息是他和乔洲之间的关系急转直下,逐渐冷却了。 那个周五的体育课,江旭既已答应要陪乔洲踢球,就还是准备下楼,久了不活动,他感觉自己筋骨都快生锈,小狗当然还是喜欢出门跑一跑的。 高三楼在校园僻静处,江旭去操场和乔洲走的不是同一条路。 可即将走到操场时,江旭看见乔洲喜欢的那个高二女生正安静站在操场入口,像等什么人。 江旭心里抽疼,忍不住猜测女生是不是也同样暗恋着乔洲,终于鼓起勇气要向乔洲表白。 江旭尽量目不斜视,和朋友有说有笑走下操场—— “学长,江旭学长!”女生眼睛忽然亮起来,“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我……我有话想对你说。” 起哄声骤起。 江旭茫然抬头,和不远处冷眼朝他看来的乔洲对视。 第4章 再见 江旭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女生下不来台,况且他也不能断言女生找他的意图,很有可能是见他和乔洲关系好,想托他帮忙转交表白信啊? 江旭快速瞥了眼乔洲,本想示意乔洲稍安勿躁,却只捕捉到乔洲扭头离开的背影。 江旭心沉了,他艰难维持礼貌,克制住想对乔洲拔腿就追的冲动,先跟女生说:“去旁边吧。” 女生反而走在前面,一直带江旭走到远离人群的单双杠旁边。 江旭心里焦急,眼睛不停追逐乔洲的身影,女生在这时,又怯又勇敢地说:“学长……江旭,我叫舒晚白,是高二的。我看过你的比赛,喜欢你很久了!我想在你毕业之前跟你表白,又不想等你高考完才说,万一有可能的话,我们……可以多留一些高中的共同回忆。” 江旭懵了:“我……” 话音未落,一颗高速旋转的足球横贯绿茵地,猛然朝江旭和舒晚白这边呼啸而来—— 江旭背对操场没有察觉,舒晚白惊叫提醒:“小心!” 江旭瞬时回头,只来得及护住舒晚白,球便已飞至眼前,江旭条件反射抬手去挡,反应已经非常快了,可足球仍旧重重砸在江旭手腕上,发出了巨大的嘭声。 舒晚白下意识朝江旭后背瑟缩,抓住了江旭的另一只胳膊。 江旭手腕钝痛,足球不受控制飞弹出去翻越校墙落到校外,引起街上阵阵鸣笛。 江旭看见远处乔洲一脚落地,那个英飒的射门姿势江旭再熟悉不过了。 操场上的男生们被乔洲飞来一脚踢没了球,叉腰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不一会儿便有体育老师过来问责。 罪魁祸首乔洲直面老师站得笔直,整个训话过程中,他都扬着下巴,不曾低头。 江旭叹了口气,心生无奈。 这下让他怎么哄。 第7章 “你没事吧?”江旭不着痕迹把胳膊从舒晚白手里轻轻退出来,“刚才你说的事,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很感谢你这份心意,也很羡慕你的勇敢,祝福你能遇到比我更合适的人,真有那一天的话,我会为你开心的。” 并且,江旭拒绝了舒晚白要加联系方式的请求。 舒晚白眼睛有点红,但还是笑着说:“所以我才喜欢你呀。没关系!你仍然会是我高中遇见过最好的那个人!” 江旭笑笑,小跑着离开。 体育老师训完话,乔洲不顾其他人,转头就走,看样子是要回教学楼。 江旭发挥脱缰野狗的特长,快如轻风追上去。 有男生在喊:“乔儿!喂——乔洲——” 江旭拍拍男生肩膀:“你们玩儿,我去找他。” 男生砸砸嘴竖起大拇指:“乔儿就是脾气怪,人不坏的,旭哥,只能交给你,我们也弄不清他怎么了。” 江旭故作轻松:“我知道,没事儿。” 没事儿才怪,江旭汗都下来了。 他在操场外一棵大树下抓住了乔洲的胳膊,乔洲猛将他甩开:“滚!” 江旭只好又去拉他:“我滚哪儿去,滚了怎么跟你解释,你好歹听两句,好不好?” 乔洲冷笑:“解释?你说吧,我听着。” 江旭把刚才的经过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告诉乔洲。 “我好好拒绝了,没有留联系方式,以后也不会和她有任何联系,你放心。”江旭瞥着乔洲脸色,怕乔洲不信,画蛇添足说,“而且我有喜欢的人!” 乔洲一顿,咬着后槽牙,突然问:“你喜欢谁?” 江旭一愣,耳朵尖立马红了,他没想到乔洲听完他的解释,第一时间会问他这个:“我……那个……” “说不出来是吧,”乔洲脸上愠色慢慢淡去,只留下冷意,“我拿你当朋友,跟你说我喜欢的人,你明明也有喜欢的人但是不告诉我,还把我喜欢的人撬走了,行啊,江旭你真行。” 江旭顿时哑然,面皮上的热度很快褪了。 他发现这事儿不是那么好翻篇的,哪怕他从头到尾都没招惹谁、都没把别人看进眼里过,乔洲喜欢的女生喜欢他也是事实,仿佛乔洲小心翼翼不敢触碰的东西被他轻易得到了似的——不仅轻易得到,他还压根不想要。 遇上这种事,换谁都会伤心难过,更何况是自尊心和胜负欲极强的乔洲呢。 江旭松开乔洲的胳膊,不知道该怎么改正一个他没有犯过的错,他只能看着乔洲克制不住泛红的眼睛,心有余而力不足,说不出一句“别哭”。 “小乔儿,”江旭说,“我快毕业了。” 乔洲点头,淡淡道:“你快点儿走吧。” 那天乔洲独自回了教学楼,江旭没有再追。 因为足球落到校外街道,差点滚进人家车轱辘底下造成事故,学校短期内暂时禁止了足球活动。 乔洲没再穿着球服驰骋绿茵,也没再带过那支和江旭一样的羽毛球拍来上课。 江旭约过乔洲两次都被视而不见,心里也恼火极了,某天他直接找到乔洲,第一次横眉冷对:“你气够了没有?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乔洲笑了:“我以为我知道,但我现在不知道了。” 江旭人都快气炸,他就没见过乔洲这么一根筋不讲理的人,当场压火攥着拳头走了——谁还不是自尊心极强又别别扭扭的青春期男生呢! 转眼夏天近了。 教室里的大吊扇晃晃悠悠,学生们桌面上摆着文具店卖的小风扇,江旭把校服短袖袖子卡在肩头,手臂肌肉是班上男生看了都想摸一把的程度。 他们刚跑完操回来,江旭抓起小风扇对着脸吹,隔壁桌笑他:“你好像那个兜风的狗!别他妈吹成面瘫!” 江旭无可救药地想起某张面瘫脸,愤愤然摆手:“吹成面瘫我也是高冷帅哥一枚呀。” “操哈哈哈哈!” “滚蛋!” “江旭!”门口同学喊,“有人找!” “哦,来了。”江旭回头一看,居然是乔洲。 江旭微微一愣,立马就把乔洲的冷眼、冷笑、冷言冷语忘得一干二净,他像夏天一样奔出教室:“乔儿!” 乔洲同样也是刚跑完操,皮肤上薄薄一层细汗,像在被炎夏慢慢融化。 他移开视线,拧巴说:“把笔记本还我。” 江旭意识到这是乔洲艰难递出的一个台阶,当即喜不自胜,麻溜儿地顺着台阶滚下来:“不还你,给我就是我的了!” 乔洲啧声:“你烦不烦,我他妈还要用。” 江旭久违搂住乔洲脖颈,脑袋一偏,用力蹭了蹭乔洲的头:“那周末我们去看电影……” 乔洲破功,笑骂:“去啊,反正要高考的人不是我。” “学长!”舒晚白和她两个朋友忽然从楼梯口拐出来,叫了江旭一声。 江旭能感觉到怀里搂着的乔洲一僵。 舒晚白在朋友的鼓励下小跑到江旭面前,递出一个口袋:“我自己烤了一点面包,你和朋友分着吃吧!没有别的意思,今天不是十天倒计时吗,我就想祝你高考顺利!” 江旭汗流浃背:“我那个,不用……” 乔洲却突然伸出手,接过舒晚白的东西,塞进江旭手里:“收啊。” 第8章 舒晚白感激地冲乔洲笑笑:“谢谢!” “谢什么。”乔洲也笑了,笑得安静温柔,是江旭没有见过的样子,他轻轻叫了舒晚白一声,“学姐。” 江旭觉得自己可能是点儿背,要么就是与乔洲相克,彼此实在不能有好因果。 乔洲走之前对江旭说:“笔记你拿着吧,我不要了。” 后来,江旭反反复复跟乔洲发过很多信息、解释过很多次,他真的没和舒晚白私下联系过、真的只是巧合。 可是乔洲不相信。 乔洲没有回复江旭、没有再要那个笔记本,也没有和江旭去看电影。 直到江旭毕业,乔洲都没有再和江旭说过一句话。 江旭便也无从得知,十天倒数时乔洲主动来找他,是不是也想预祝他高考顺利。 江旭知道,看见喜欢的人对朋友表白,是乔洲第一次自尊心受到伤害,而鼓起勇气放下嫌隙主动向朋友求和,却又撞见喜欢的人对朋友示好,是第二次。 无论江旭怎么说,乔洲都不允许再有第三次发生。 江旭其实早看出乔洲这个人非常自我,所以他才一直舍弃不了——这么自我的一个人,竟然生疏地让步、妥协,对他这么好。 江旭想,他既然对乔洲抱有爱意,不能捧出一份纯粹友情,那么他就不该因为他这割舍不掉的喜欢,自私地,强留乔洲在身边,和自己当朋友。 离开高中校园的那天,乔洲没有来送江旭。 江旭在心里默然对乔洲、对自己灿烂的少年时候道别。 江旭来到一线城市,单招进重点大学。 脱去高中校服就像脱去束缚,江旭离开家,很多事情学着自己处理、自己做主。 他在这座城市也有认识的人,包括以前同级考过来读书的同学——还有从小就认识的池戎。 池戎家是单亲,和爸爸生活,但池戎爸爸工作特殊,据说是位了不起的工程师,做军工的,常常被“投放”到孤岛上研发或修理设备,因为涉密的缘故,一消失就是好几个月甚至整年。 池戎爷爷和江旭爷爷,年轻时是战友,感情非常深厚,影响了后辈,池戎爸爸和江旭爸爸,虽然工作不同,但打小一起长大,是多年老同学,关系如亲,每当池戎爸爸因公出差,池戎就会住到江旭家,从小学起就这样。 池戎自律优秀,没有读寄宿学校,比起被江旭追在屁股后面烦,他好像更想一个人在家住。 池戎比江旭大三岁,江旭上初中,池戎上高中,那会儿江旭不上晚自习,但要去训练,训练完正好和下自习的池戎一块儿回家。 江旭升上高中后,池戎读大学显然更不需要大人的看顾,但被江旭缠得没办法,每年寒暑假还是会到江旭家小住。 来到陌生城市,升大四的池戎是江旭联系的第一个人。 第5章 重见天日 江旭本以为他的单恋会随着毕业而结束,即使不能戛然而止,也能“大火收汁”满满熬干。 可小半年过后,江旭竟然收到了乔洲主动发来的信息。 乔洲说,他追到了舒晚白,和舒晚白顺利在一起了。 他还说,芥蒂都翻篇,他不再在乎,让江旭也别在乎了。 江旭恍惚很久,没能做出回复。 他想起自己拒绝舒晚白时,曾说“当你找到比我更合适的那个人,我会为你开心的”,所以他反复修改措辞,最终回复乔洲的是“我为你感到开心”。 可是他开心吗? 心要裂开了,怎么不算一种开心呢。 乔洲以前发朋友圈,是那种直男风,内容只有英超欧冠世界杯,以及影评小作文,从他和舒晚白在一起后,他的朋友圈开始出现变化,他会发“官宣”,会晒牵手与合照,会发舒晚白漂亮的自拍和他拍的剪影。 江旭每一条都点赞。 然后狠狠地难过。 那段时间他没日没夜泡在球馆,老师同学都以为他是卯足劲要打比赛出成绩考一级,直到他经年累积的过度训练终于让手腕不堪重负,被送进医院。 江旭看着自己缠上丑陋绷带的手腕出神。 乔洲一脚飞踢在他手腕的那颗足球,只伤皮不伤骨,仅仅红了小半天,痕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那竟像一块磨人陈伤似的。 江旭本来就是心里藏不住事的性格,靠训练来发泄苦闷,忍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是极限了。 趁修养期间,江旭收拾了一包衣服,挂着鼻涕扭扭,闯进池戎租的单间。 池戎是学ic的,打算直博,那段时间自己找了个实习,又要做毕设,忙着呢,江旭突然找上门,在他出租屋赖下了,委委屈屈说:“戎哥,你收留我。” 池戎想把人轰出去,江旭就支棱起受伤的手腕子,抽抽鼻子要哭。 池戎不仅没同情,甚至冷脸骂人:“连身体管理都做不好,你还当什么运动员?” 江旭懵着,在池戎沙发上坐了整夜。 但池戎其实没赶江旭走,尽管那两天总是臭着脸,也还是会陪江旭吃饭,会帮江旭换药洗澡,会一如既往听江旭诉说爱情的苦。 池戎长叹口气:“我又犯了什么罪呢。” 江旭擤鼻涕擤掉池戎整整一包纸,俊挺的鼻子通红,小狗似的眼睛也肿得像鱼泡一样,稍微冷静后,他才终于反应过来:“戎哥……我有没有说乔洲是个男的啊?” 第9章 池戎用看白痴的眼神看江旭,江旭尴尬:“你、你介意吗。” “现在才想起来要问?我介意死了。”池戎没好气,“明天自己洗澡吧。” 江旭嘿嘿一笑,像小时候一样抱住池戎:“哥!我最好的哥!” 池戎揉揉江旭毛茸茸的后脑勺,在江旭看不见的地方,眼底晦涩。 后来江旭从省队退役,确如他高中时候所说,在大学进普通组,只打市内比赛,脱离高级赛事,除一纸终身制的证书以外,基本告别运动员生涯。 池戎问他愿不愿意考个研究生,今后留校,去次级一点的高校当老师,也是不错的。 江旭说:“学习,会杀死我。” 池戎表示:“我现在就想杀死你。” 不用太学习、不用太训练的江旭花费一点心思,把记忆里乔洲的名字,用时光碎屑温柔掩埋起来,看上去又是一只快乐小狗。 大二学年末,乔洲作为高中毕业生,参加高考,江旭也像当初比赛时为他摇旗呐喊的乔洲一样,为乔洲送上鼓励和祝福。 乔洲的生日在七月下旬,那时候已经拿到了本科录取通知书。 江旭没想到乔洲时隔将近两年,会给他打这样一通电话:“江旭,我过两天生日,成年了,你……要跟我吃个饭吗。” 久违听见乔洲的声音,让江旭辗转反侧。 乔洲朝他心尖轻轻吹了口气,那个被掩埋起来的名字便轻而易举重见天日。 江旭不曾料想到,乔洲不仅报考省会学校,而且一志愿录取的就是他们学校的top专业。 他们学校若非特招,top专业还是很难考的,可见乔洲并没有因为谈恋爱就耽搁学业,依然是个头脑聪明很会读书的学霸。 舒晚白比乔洲大一岁,所以他们两人应该是异地一年,江旭曾刷到过乔洲的朋友圈,说假期舒晚白会回来看他。 江旭不敢问。 不敢问“你们还好不好”。 而江旭更不曾料到的是,乔洲提前一个月就来到省会,说是旅游,然后在成年生日这天,约了江旭见面。 江旭本以为这是个party,寿星会受人簇拥,他完全能在喧闹当中找到一处不打眼的角落,藏起自己不敢直视的想念与陈旧却如新的喜欢。 可乔洲只约了江旭。 面对面的时候,江旭心里汹涌,感觉无处可逃。 那天晚上乔洲非要喝酒,江旭是运动员,以前对自己非常严苛,滴酒不沾,即使现在,也依然保持这个习惯,就喝果汁陪乔洲。 乔洲大概有点醉,突然对江旭说:“旭狗,我和舒晚白分手了。” 那瞬间江旭竟可耻地窃喜。 “她当年高考没有发挥太好,我也……没有办法为了她放弃这里的名校,有点儿自私吧。”乔洲断断续续,第二次在江旭面前红了眼睛,“她不想异地,我也不想,其实分开一年,她说淡了,我不否认,只是想起以前挺美好的时候,会感到有一点遗憾吧。” 江旭张张口,差点脱口而出——乔洲,我们也分开两年了,这两年不冷不热,我们不应该也淡了吗? “旭狗,江旭。”可是乔洲鬼使神差说,“我其实回过头想过很多次,当时我为什么那么生气,气到踢球砸你……或许真的不是因为舒晚白,而是因为……因为你和我才是最好的。” 江旭深深呼吸,眼眶热了,喉咙间被少年时候莽撞而热烈的喜欢堵得严丝合缝,声音便涩哑:“乔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不知道。”乔洲没心没肺一笑,管杀不管埋,搂着江旭脖子说,“我今天刚到,行李过几天家里才会帮我寄过来,所以我就带了一个背包。” 江旭叹口气:“换洗衣服呢。” 乔洲说买。 江旭又问:“酒店预订了吗。” 乔洲说没有。 江旭简直服了,都想把人骂一顿,但乔洲迷迷糊糊说:“江旭,你那儿还能再有我的位置吗?” 那天晚上,江旭把晕晕乎乎的乔洲带回了宿舍,伺候乔洲洗漱完,让乔洲在他的床上睡觉。 他决定在板凳上坐通宵,又不能打游戏影响室友,只能把电脑屏幕亮度调低,然后看当年没和乔洲一起看成的、目前已经出了续作上线流媒体的系列电影。 半夜乔洲醒了,脑子大概清醒不少,找江旭要水喝,喝完重新躺下,却不睡,一条条给江旭发消息。 [乔儿]:[怎么不睡] [乔儿]:[上来挤挤啊,我又不胖] [乔儿]:[你嫌我啊?] 江旭是真闹心,但是江旭不睡的话,乔洲就趴在江旭头顶的上铺床栏,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江旭看,画面之诡异,令江旭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江旭认命了,木着脸爬上床,侧身挤在乔洲身边,僵得像块棺材板。 乔洲得意洋洋,腿还跷在江旭身上,一夜好眠。 从那之后,江旭好像又和乔洲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用池戎的话说,那就是活该。 乔洲读的是金融,说以后想干证券,江旭说:“就指望着你带我发家致富了。” 乔洲哼笑:“你最近有比赛没有?我要去看。” 江旭基本痊愈的手腕却好像隐隐作痛。 江旭糊弄过去,没告诉乔洲自己受伤的事,不想让乔洲产生不必要的内疚。 第10章 上了大学的乔洲变得更加自信、帅气,原本就很注意形象,现在还会在穿搭上费点心思。 江旭眼里有乔洲,别人眼里也会有乔洲。 大一上半期,乔洲谈了新女友,但奇怪的是,乔洲偶尔会表现出以江旭为先的样子,只要与江旭有约在前,比如和江旭约好去看电影,那女友再提出要看,乔洲就会直说已经和江旭约好了。 诸如此类小事发生过几回,吃饭、打球、踢球、看电影……没多久乔洲就被女友提了分手。 乔洲又跑到江旭他们体育馆,在器械房蹭健身器械用,江旭践行当年“我看着你就够了”的诺言,委婉提醒乔洲还是哄一下女友吧。 乔洲摆手说:“不。我又没错,我先和你约好了,本来就不能食言,换做先和她约好的时候,我也从没有爽约啊,不喜欢、说我差劲,那我也没办法。我以后再谈对象,只能找一个像你一样对我的。” 江旭简直头疼:“你不要理不直气也壮……乔儿,看电影吃饭这种事,你本来就不该先想到我,你直接约她不就好了?” 乔洲皱眉不悦:“我为什么不该先想到你?” 江旭哑口无言。 他从一处泥沼脱身,又陷入新的怪圈,叫苦不迭,难受死了。 下半学期乔洲又谈一个,方式方法几乎复刻前任,随心所欲地,把江旭至于不易之地,并且绝不认为自己有错。 江旭一个头两个大,有前车之鉴,他吃一堑长一智,惹不起躲得起,干脆又跑到池戎家去住,很多事都拿池戎当挡箭牌,无心之失又把池戎牵扯进来,让乔洲对江旭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树立起了微妙的敌意。 第6章 你喜欢谁 乔洲再次和女友分手仿佛是既定结局,显而易见的。 乔洲突然要把和江旭相处的时间抢回来:“江旭!我一谈恋爱你就躲我,现在我不谈了,你也赶紧从你那个哥家里滚回学校,喂,我好久都没和你打过球了,晚上球场见吧?” 江旭在池戎的嘲讽眼神下,捧着电话一脑门官司:“哥,我叫你哥,你那能是不谈了吗?你那是被踹了!上点儿心行不行?别老让人传你是渣男……” 乔洲不耐烦:“回不回来啊?” 江旭:“……回回回。” 江旭吭哧吭哧背着包,又准备从池戎家离开,回学校去找乔洲。 这个场景不知道发生多少回,唯独这一次,池戎突然没头没尾来了一句:“江旭,这是最后一次了。” 江旭当时没理解。 他还以为池戎是在警告他以后别再跟个哈巴狗似的对乔洲唯命是从,就讪讪说:“知道啦!” 乔洲直到大一学年末,都没有再谈新的恋爱。 暑期将近,有大二女生跟乔洲告白,乔洲还没怎么样,江旭率先ptsd,苦口婆心奉劝乔洲,这次千万要好好经营感情云云。 “谁说要谈了?不谈,我拒绝了。”乔洲很快结束这个话题,问江旭,“暑假我们去海边玩怎么样?我想学冲浪,潜水也很不错啊……” “哦,去呗,我都行。”江旭下意识答应,而后猛然反应过来,“啊?没谈啊?” 乔洲:“你是傻比?” 江旭:“……” 又是一年乔洲生日,这回热热闹闹请了许多朋友一起过,吃完饭,晚上又到ktv唱歌。 某个朋友或许是想给乔洲牵线,把那个大二的女生一块儿带来了,在气氛和八卦本能的驱使之下,大家都开始起哄,让那女生坐在乔洲身边。 女生大胆泼辣,不掩饰对乔洲的青睐,要和乔洲喝酒,喝着喝着就往乔洲身上靠。 江旭坐在乔洲另一侧,几乎身心俱疲,厌烦感达到临界点。他第一次破戒,一口闷了眼前杯子里的洋酒,起身:“我去卫生间,你们接着玩儿。” 包间里就有卫生间,江旭却去了外面,乔洲在背后叫他,他想冷静一下,就假装听不见。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到底在干什么,只知道他未来不可能永远这样对待乔洲。 可是乔洲居然追了出来,无知无觉、残忍地问他:“江旭,你怎么了?你刚才是喝酒了吗?我看见你拿酒了!” 江旭一时无言。 他沉默看了乔洲良久,心一横,拽着乔洲进了卫生间最里面的隔间。 “江旭,你发什么疯!唔……” ——江旭抱着必然会失去的决心,才换来此时疯狂的、片刻的拥有。 “你和多少人牵过手?”江旭贴在乔洲嘴角说话,声音又沉又哑,“又和多少人接过吻?” 江旭亲不够,但残存理智告诉他应该停下了。他最后,像做告别仪式似的,虔诚而留恋地埋头,轻轻吻咬乔洲的喉结。 乔洲被迫使着,难受仰头,江旭笑笑,疲惫做出决定:“我以后都不想再知道了。” 江旭放开乔洲。 他分神去想,自己接下来将会面对乔洲的物理攻击还是冷暴力呢…… 可乔洲只是颤抖双手揪住他的前襟,唇角微微莹亮,眼里也有水光,喘着气说:“喝点酒把你能耐的!” 江旭一怔。 “亲啊,怎么不亲了?”乔洲眯起眼睛,仰头挑衅,“刚才我没发挥好,我吻技不像你这么烂的。” 江旭千般设想,从不包含眼下这种。 第11章 他也从未想过乔洲在这种场景下也要争一争高低。 江旭傻眼没动弹,无意间纵容乔洲抱着他,得意洋洋啃了很久。 那天江旭和乔洲在卫生间磨蹭半天才回到包间,寿星本人没坐回中间c位,而是避开那个对他有意的女生,和江旭一起坐在沙发边侧。 他们胳膊贴胳膊、大腿碰大腿,谁也不主动和谁说话,只专注而暧昧地黏在彼此身上,各自生各自的闷气。 江旭本以为那天他所经历的,只是一场直男把戏,也以为乔洲事后肯定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今后依然会和女生谈恋爱,依然要和他做朋友。 江旭甚至已经做好了退掉去海边航班的准备,但有了那次温暖相拥和炽热亲吻,他心里其实已经不太遗憾了。 他只是难以自控地升腾起掐不灭的贪念,妄想自己是不是有了资格,可以从乔洲那里得到更多。 意外的是,乔洲仍然兴致勃勃与他谈论旅游的事,江旭脑子起了一层雾,莫名其妙和乔洲一同坐上飞机。 白天,江旭带乔洲去打卡攻略上的每一处景点,吃吃玩玩,江旭给乔洲拍了很多海边的照片,照片里乔洲笑容一如少年时飞扬,身后有泛白叠浪,就像江旭藏于心间多年的暗涌。 晚上,江旭和乔洲回到忍痛花大价钱订的海景房,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落地窗下,乔洲骑于江旭身上,低头随心所欲和江旭交换亲吻。 江旭分不清这位拥有人类体温的到底是不是梦魇化身的妖精,但他确确实实受到了蛊惑。 他紧揽乔洲劲韧的腰,呢喃说:“小乔儿,我有喜欢的人了。” 乔洲刹那间宛若穿过时空隧道,被江旭一把拉回高一体育课操场外的大树下,他一般无二地,咬牙切齿问:“你喜欢谁?” “喜欢你。”江旭时隔四年,终于能给出坦荡炙热的回答,“乔洲,我喜欢你。” 乔洲眼角濡湿,像被江旭心里的浪花兜头拍了个正着。 和乔洲在一起这件事,能够称之为江旭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最最离奇的。 都说人死于安乐,江旭在和乔洲确定关系之后,成日看上去都像个傻的。 他除了自己偷着乐之外,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池戎。 池戎在电话那边情绪莫测:“修成正果了?挺好的,我为你感到开心。” “嘿嘿,”江旭向池戎分享了一些恋爱日常,包括牵手和亲吻的悸动,“戎哥,我真的好开心啊,我会把我能给的,全都给他。” “嗯,”池戎说,“好。” 等话题从乔洲身上移开时,终于轮到池戎说话:“江旭,我打算出国了。我是硕博连读你知道吧,至少五年,现在有个公派机会,对我来说挺不错的。” 江旭愣了:“这么突然?去多久啊?” “至少后面三年都在那边吧,能不能毕业还难讲。”池戎说,“我租的房子已经退了,你不要没头没脑跑过去敲陌生人的门,挨骂了又要哭。” “哦,哦……”江旭懵懵的,印象还留在过去池戎读大学会回来过寒暑假的时候,“那你每年得回来一两次吧?” “机票也贵,就不回来了吧。”池戎一哂,“江旭,以后再伤心,要学着自己消化。” 江旭很舍不得:“我不可以给你发消息吗?” 池戎沉默片刻,笑笑说:“可以,发吧。不过有时差,等我回你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处理好了,毕竟我们小狗阿旭也长大了。” 江旭急急问:“几号的飞机?我来送你!” “不用。马上就登机了。”池戎最后劝诫说,“江旭,再开学就大四了,要好好考虑未来,不要总是没心没肺傻乎乎的,知道了吗?” 听筒里传来模糊不清的语音播报,池戎说他要走了。 “戎哥!”江旭心里有点难受,也有点委屈,他不明白池戎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他,还不让他送机,如果不是他先给池戎打了这个电话,碰巧池戎人就在机场,那他会不会得等到很久之后才能知道池戎已经出国的事?江旭很想一一问清楚,可池戎时间紧迫,最终江旭也只是说,“……祝你顺利,到了要给我报平安。” “嗯,”池戎应声,“我挂了。” 那天晚上江旭没有睡着。 如果池戎离开前好好跟他讲讲规划和打算,那他就不会这样辗转难眠,心里空落落的。 池戎在江旭心目中向来独立自主,甚至独来独往,又极其优秀,江旭忍不住想,是不是因为池戎走得太高太远,发现有许多事不必再和他这个当弟弟的说,说了他也未必能给出像样的建议,或许根本就听不懂。 从什么时候起,池戎单方面成了他的树洞、情绪都“只进不出”呢? 又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眼睛越来越窄,执着到只容下一人身影,冷落了常伴身边的朋友,还把他从小到大最亲近的哥哥都变疏远了呢? 那是江旭头一回反思自己陷入感情时的状态,但他经验少,自省得并不彻底,懵懵懂懂了很久。 从大三升大四的那个暑假开始算起,江旭和乔洲在一起至今整整三年,遗憾的是,他们彼此剑拔弩张的时候总比温馨快乐的时候更多。 池戎一走就不回来,那些隔着漫长时差的回信像远水救不了近火,江旭觉得自己好似一把柴,自燃后烧干氧气,又自顾自黯然熄灭。 第12章 没有池戎可以依靠,江旭只能向内摸索,靠自己去寻找感情里的平衡。 江旭偶尔都费解,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因为小时候对池戎撒完了所有能撒的娇,所以他才能在乔洲面前装沉稳装哥哥,学着池戎的样子,总是去包容乔洲、去向乔洲妥协低头。 在这段感情开始之初,江旭就认为是他掰弯了乔洲,这不是一条宽广好走的路,因此他理所应当拿出一切,毫无保留地去对乔洲好。 事实上江旭三年来,一直都非常努力这样去做。 直到油尽灯枯,他孤身走上穷途末路,回头审视才发觉,他们在一起的感觉早已经不是当初少年时候那样纯粹,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占有欲、充满了不断“自证我爱你”的难题。 第7章 酸痛 乔洲的占有欲会表现在奇奇怪怪的地方,江旭栽了好几个跟头才懂。 刚和乔洲在一起的时候,江旭偶尔分不清他和乔洲的相处与以前到底有什么不同——至少不接吻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氛围依然像好哥们儿。 江旭不知道别人谈恋爱什么样,但他知道乔洲以前和女孩子谈恋爱什么样,他害怕乔洲只是选择了和更轻松舒适的人交往,而不是选择了喜欢的那一方,毕竟男人大多都是很懒的,最后总希望被人伺候。 因此江旭像给自己心理暗示似的,不再管乔洲叫“乔儿”或者“小乔儿”,因为有太多人这样称呼乔洲,他和乔洲对话时,开始以“我洲”起头,仿佛这是个关系不同寻常的特殊符号,就这么叫了一段时间。 后来某次,江旭高中最好的朋友到省会来玩儿,江旭带着乔洲一起接待,朋友姓吴,江旭时不时会冒出一两句“我吴”怎样怎样。 那回乔洲突然特别不开心,两天没给江旭好脸色,江旭完全不明白哪儿不对,后来是乔洲凶他说:“你要那样叫别人,就不要那样叫我。” 江旭愣了半天才搞懂问题出在哪里,抱着乔洲的脑袋狠狠揉,哄了很久。 打那之后江旭私下会叫乔洲“洲洲”或者“洲宝”,特别是微信上不需要真正说出口时,江旭打字总是极其顺手。 因为这件事,江旭觉得乔洲可爱,认为那是乔洲对他未宣之于口的在乎。 江旭视之为好的开端,便愈发弥足深陷。 大学之后微信渐渐用得多,江旭暗暗把微信id改成“xyz”,旭的“x”,洲的“z”,他又想太多,怕这样会显眼,万一被别人看出端倪怎么办?便又在中间加一个顺口的“y”,空耳就像“爱”一样。 乔洲问过他为什么把id改成这个,他惴惴不安又心怀期待地向乔洲解释。 乔洲说:“你怎么这么肉麻,而且谁能从xz联想到我们啊?” 江旭顿时落入窘境,检讨自己的幼稚,心里烧得慌。 在一起几个月,江旭好像从未在乔洲那里得到一句确切的“喜欢”,只从占有欲出发,推理得到一些侧面的佐证。 终于江旭忍不住了,问乔洲到底为什么答应和自己交往。 乔洲说:“我都亲你了,还能不和你交往吗?” “对我负责啊?”江旭呆滞片刻,吐槽,“乔洲,你真的好直男。” 乔洲一脸莫名:“我就是啊?” 江旭:“……” 可是直男乔洲和江旭接吻时明明最不直男,动情起来仿佛爱了江旭很久。 江旭就像吃进一嘴欺骗餐,总是被那几分钟产生的多巴胺和荷尔蒙轻易安抚。 还有一些矫情的小事,慢慢消耗江旭的感情、打磨江旭的性格。 江旭其实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花费所有课余、业余时间,去和乔洲形影不离,但是乔洲在他们经济学院也有自己的社交,还加入了学生会,大二的课当然比大四的课多,乔洲常常忙碌,就把江旭这个毕业生衬托得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江旭想听取池戎当初留给他的建议,尝试着了解考研留校从事体育教育这条路,但乔洲总说不好、不适合。 江旭有苦说不出,再加上他本身就对旁人略显依赖,没能得到乔洲的坚定支持,学习的事便有所动摇。 乔洲大二的状态和大一一谈恋爱就找江旭麻烦时不一样,他像踩熟了地盘,找到了能让他发光发热的方向,就义无反顾地朝前走。 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年少时对未来有清晰规划,至少这是江旭所欠缺的东西,江旭能意识到,也想去改变,可十余年单一的训练给他的生活带来巨大惯性,当被抛置原地的感觉越来越重,他又心生抵触,更难于迈开脚步。 池戎远在大洋彼岸,江旭不想让池戎担忧,减少了对池戎的倾诉,而尝试与乔洲正面沟通,他和乔洲说过几次,说乔洲忙起来会忽略他,让他感觉孤单,还说过他也在努力找寻未来方向,但至少茫然时,能不能多给予一些陪伴。 乔洲表情费解,似乎没太理解江旭的意思,江旭本不擅长示弱,所以更感到难堪。 乔洲大概笼统地认为江旭的“孤单”是空间意义上的,就笑话江旭黏人,但他也慢慢带江旭出席他的新社交圈,把江旭介绍给他的新朋友。 江旭还当“话疗”见效,欣慰想,没有谁和谁生来便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只有磨合,他们才能变成适配彼此的样子。 江旭想到乔洲注意形象,有些重脸面,所以去和乔洲的朋友一起玩时,他会特意留心穿搭,做这种他不太常做的事。 第13章 乔洲的朋友见到江旭时便眼前一亮:“我去!乔洲你学长这么帅?江学长!我们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啊?” 江旭笑笑,正要掏出手机,乔洲却在旁边用挺损的语气说:“你们江学长是金玉其表,之前说要考研,结果英语四级都是大三才过的,就羽毛球打得特别好,他还不准备继续打了,我都替他可惜。” 江旭掏手机的动作僵住,难以置信乔洲在外人面前笑嘻嘻地给了他一个“金玉其表”的评价。 那是江旭第一次真正对乔洲生气,回程路上和乔洲大吵一架。 乔洲表现得和世上万千直男并无不同,黑着脸叫江旭别在大街上丢人,冷静一下。 江旭岂止冷静,简直是兜头一盆冷水浇下,寒意浸入心头。 他那时候还是有自尊心的。 大概一周,江旭都没再主动去找乔洲,直到那个周五晚上,乔洲终于开口约江旭看电影,江旭简直想哭,但还是把摇尾乞怜的那一面藏起来,强行冷着脸下楼。 那天晚上他们看完电影在校外过夜,乔洲倒打一耙,一遍遍骂江旭为什么不理人,又在江旭皱着眉想讲道理时一遍遍亲吻他。 江旭被磨得没脾气,无奈说:“乔洲,你在你朋友面前那样贬低我,想没想过我会不开心?” “我没有贬低你。”乔洲最喜欢坐在江旭身上,居高临下看江旭,“我就是不想听见任何人说你好,他们觉得你好,就要亲近你,我不喜欢,只有我能看见你的好。” “……你是小疯子吗?”江旭瞠目结舌,给乔洲这个逻辑投了反对票,但乔洲在这段感情里拥有一票否决权,极不讲理反对了江旭的反对。 夜深,两个人各自生着闷气,却也不影响彼此擦枪走火。 那是他们头一次相互帮忙,空气里像有星火,点燃两处潮湿胸膛。 江旭太渴望肌肤之亲以证明自己被爱,一时间飘飘然,不知不觉脖子上就被乔洲戴上枷锁。 从此后乔洲再在旁人面前说他不好,他都用相同的理由说服自我,甘之如饴隐去了原本拥有的耀眼锋芒。 江旭毕业后,短期内尝试了两份工作,都不太如意。 而升上大三的乔洲竞选上经济学院的学生会主席,把学业和学生工作都做得风生水起。 江旭是有紧迫感的。 好在他最后找到了羽毛球俱乐部教练的工作,凭借自己的技术能力和讨喜性格,过万收入不是问题,虽然累点儿,但经济能力是一种底气。 可乔洲不太喜欢支持江旭的工作:“你有好多女学员,都是手把手从握拍姿势开始教,我不喜欢,你以前只这样教过我。” 江旭:“……我喜欢男的啊?” 乔洲:“跟那个没关系!” 江旭仍然感觉到甜蜜,但甜蜜之下,负担也渐渐冒头。 江旭在俱乐部和大学折中处租了房子,让乔洲有空就过来住,算不上同居,只是江旭单方面提供一处落脚点,让乔洲除家以外还有归处。 他们有了更多的时间和机会去做露骨的事情,开弓没有回头箭——开荤也没有,打那之后,江旭又开始动脑筋讲情趣,他总是害怕乔洲的厌倦,因为乔洲比他优秀太多。 某天在俱乐部,江旭结束整天的课,在浴室洗过澡,突发奇想,拍了一张自己上半身的照片。 乔洲总是爱摸他的肌肉,他想乔洲可能喜欢他的身材。 江旭没做过这种事,不好意思极了,是强忍着羞耻发送的照片。 等他换上干净衣服准备下班,乔洲的消息回复过来。 [洲宝]:[你上班就是这样招摇过市的啊?] [洲宝]:[今天没晚课吧,我在过来的路上了,我想吃烤肉,我们去吧] [洲宝]:[就商圈新开的那家] 江旭盯着这几行字看了一会儿,说不上心里什么感受。 羞耻和打击交错,仿佛他对乔洲没有吸引力。 矛盾地,被在乎好像又不被在乎。 还有一点点乔洲记得他私教课安排、来接他下班的喜悦。 江旭从更衣室出来,学员刚好也收拾完,跟江旭打招呼:“江教,你技术真好,教的也好,我都感觉我进步神速——而且你身材牛啊,怎么练的,能不能分享分享?” 江旭脸上笑容勉强:“我也就只会打羽毛球,这都教不好该怎么办。身材好吗?就那样吧……” 和乔洲碰面时,江旭已经重新收拾好心情,乔洲也和往常一样,会给江旭讲许多学校里的趣闻,并且直来直往提出他的期望:“江旭,我几天没见你了,你有想我吧?我晚上要睡你家。” 江旭在外面没法和乔洲牵手,就揽着乔洲肩膀,轻轻摸他头发,仿佛指尖柔软触感仍能缓解他心里愈来愈沉的疲惫。 进到商圈,乔洲一心惦念烤肉,江旭说给他买杯水再上去,乔洲就叫江旭不要磨叽了。 他们坐的直梯,从拥挤的空间出来之后,乔洲忽然对江旭说:“旭狗,你看到刚才门边的那个女生了吗?身材真的很好啊。” 乔洲是发自内心欣赏和赞叹的那种语气,并不像某些猥琐男掺杂下流之意。 江旭明明清楚乔洲一直就是这么一个喜欢漂亮姑娘的直男。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感到心尖酸痛。 第8章 我一直很想你 第14章 江旭与乔洲的相处过程像边玩手机边充电,除了日渐影响电池状态之外,至少还维持着消耗与补充的微妙平衡,甚至能慢慢恢复满格。 当江旭感受到“电池需要维修”,就是这段感情开始失衡的时候。 起因,是江旭受伤的手。 江旭他们俱乐部老板一直想做大做强,在招到江旭这块金字招牌后,老板持续招揽专业运动员,不久,俱乐部就拥有了包含江旭在内两名二级、两名三级的教练配置。 不仅如此,老板还谈下新场地,做足了扩大规模的势头。但扩大规模意味着增加成本,只有盈收起来,才能收支平衡并创造更大的利益,于是老板开始在各种羽毛球赛事上动脑筋。 老板召集所有教练开动员大会,说当下有两项赛事鼓励大家参加,一是某某杯羽毛球公开赛,二是本省即将大力举行的羽毛球文化节,如果在比赛中拿到名次,不仅能冲击主办方的奖金,俱乐部内部也会做出表彰。 老板说:“我们要靠赛事成绩打出名声,这样才能招揽更多学员,尤其是想要考运动员证书的青少年。这两个比赛呢,前者是全国大赛,后者是省级,但后者的瞩目程度在本市也不亚于前者。报名没有积分要求,你们作为教练,要代表俱乐部踊跃参加,我还打算让学员组成一支业余队伍去冲团体比赛,大家回头记得多多动员啊!” 那天晚上下班,江旭和俱乐部新招的二级运动员罗文扬随意在聊比赛的事,最后罗文扬说:“我应该会报名公开赛,江教你呢?你状态好的话,和我一起报个双打?” 江旭转转手腕,还没来得及回答,乔洲来接江旭下班,正好走近:“你最近有比赛?” 以前江旭有比赛,总会第一时间告诉乔洲,不知从何时起——或许是潜意识感受到无法满足乔洲期待的时候——他在乔洲面前说起比赛总会格外头疼。 罗文扬是新来的,把乔洲当成江旭的学员,笑着说:“对啊,我们江教这两天被老板卷得不行。” 乔洲眼神一冷:“是吗,‘我们江教’怎么没跟我说呢?” “……”江旭头皮开始麻,赶紧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不是之前没考虑好吗。” 乔洲杵在原地不动:“现在考虑好了吗?” 江旭知道,不把话说定肯定是走不出这个场馆的,就微微叹气:“罗教,我现在不喜欢强度太大的比赛,就参加文化节吧。” 罗文扬不勉强:“嗯,也好,那我问问张教愿不愿意跟我组个男双。” 乔洲皱眉问:“文化节?” 江旭不得已只能向乔洲讲解,没想到乔洲当场变了脸色,当着罗文扬质问:“文化节算什么比赛?你肯定得去报名公开赛啊!” 罗文扬一愣,江旭沉默片刻,忽然有种“想坐一会儿”的疲惫感,就真的坐下来,胳膊肘撑在膝头,视线落点并不在乔洲脸上:“文化节也是正规赛事。” 乔洲说:“可它不就是个业余比赛吗?” 江旭不想去看罗文扬不知所措的表情,平静回答:“我是注册运动员,除非退役后满五十周岁,不然一般不能参加业余组比赛,哪怕是文化节,我也会去公开组,对手一样会有省内优秀的运动员。” 乔洲不理解:“那你直接去参加公开赛不就好了吗?那儿有全国各地的优秀运动员!江旭,一直以来我都想说你,你有点志气行不行啊?” 江旭又沉默下来。 一旁的罗文扬看不下去:“你不是江教的学员啊?嗳,咱们话也不能这么说,学体育的人那么多,大多数人都是糊口,能参加比赛,就打好每一场球,不参加比赛,就做好羽毛球推广的工作嘛。” 乔洲一下来气:“你谁?我在跟江旭说话,你不觉得你一直插嘴很没礼貌吗?” 江旭头皮一炸,当即去拉乔洲,谁知罗文扬也是个一点就燃顾不上场合的:“我是江教的同事,是体育从业者!你又是谁在这儿评头论足的?” 乔洲蓦地抬高声音:“我是你们江教的男朋友!” 罗文扬顿时噎住,江旭也一惊。 江旭在外人面前一直小心掩饰他和乔洲的关系,毕竟直男对于“承认自己弯了”这件事都会有抵触心理,他从不期待能和乔洲大大方方以情侣关系示人,总是暗暗想保护乔洲高高在上的自尊心。 冷不丁被乔洲图一时之快坦坦荡荡承认,江旭一是意外,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三是……理智回归后被迫在职场上出柜的恐惧。 “乔儿,回去说。”江旭起身想把乔洲带走,“罗教,不好意思,我今天先走了,比赛的事下回说。” 可这时,罗文扬并未表现出对同性情侣的厌恶,他短暂惊讶,不仅没有退避,反而僭越对乔洲冷嘲:“你既然是江教的男朋友,那你为什么不为江教的手着想、为什么不知道他状态不好时打不了高强度比赛呢?” 晚上回到江旭家,乔洲缄默不语,风雨欲来。 江旭藏了多年的小秘密忽然大白,没做好心理准备:“……你别在意罗教的话,学体育的,谁身上没个伤病,不是什么大事。” “你在骗我。”乔洲说,“你还打算继续骗我。” 江旭哑口无言。 偶尔,他真的会对乔洲的敏锐感到无解。 江旭本不擅长藏事,更难于对亲近的人说谎,让他哄可以,让他哄骗却不行,所以他最终还是开口,把那段难以启齿的青春情愫讲给乔洲听。 第15章 怕再得到乔洲“肉麻”或“幼稚”的评价,更怕乔洲自责,江旭找补说:“我确实是在你谈恋爱后心情不好,不分昼夜泡在球馆,但也不至于两三个月就弄伤手腕,主要还是因为以前考级太拼,练得多,疲劳累积到一定程度,技术动作变形又急于发泄无心去矫正,才造成了运动伤害。” 乔洲似乎没管那些,只喃喃:“那么久了,你新同事知道,我却不知道。” 江旭早已习惯乔洲把关注重点放于自我,忐忑的心渐渐归位。 他些许无奈:“我只是不想你内疚。” “内疚?”乔洲蓦然咄咄逼人,“我为什么要内疚?” 江旭一怔,被问得茫然。 乔洲步步紧逼:“我那时和你有什么关系吗?是我让你天天加训的吗?你手腕受伤是我打的吗?” 江旭牙根紧咬,下颌绷出一条与他性格截然不同的、凌厉的线,而后他松开齿关,颤抖着深深吸进一口气:“……不是。” 乔洲盛怒:“既然不是,那江旭你告诉我,你凭什么认为我需要内疚?辜负多年训练成果、断送大好职业生涯的人是我吗?是你自己!” 江旭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他突如其来想起他第一次打包行李跑去池戎家耍赖皮的时候—— 池戎当时也质问他“做不好身体管理还当什么运动员”,他在沙发上坐了整夜,想了很多事。第二天一早池戎睡醒,见他还两眼发直缩坐在沙发一角,就刷着牙给他做了滑蛋吐司。 他边吃边哭、越吃越饿,又瘪嘴让池戎给他煎了两根火腿肠、热了杯牛奶。 像恢复了体力一样,他告诉池戎:“戎哥,我想了一晚上。运动员的价值在于打比赛出成绩,可学体育的人,并不都是为了那份价值才走上这条路的,比如说我,我文化成绩不好,从小就好动静不下来,碰巧身体素质不错,又觉得羽毛球特别有趣,顺其自然就学了。我靠这个走上一条捷径,被重点大学录取,但我也和别人一样,只想未来有个保障。在体育强国,超过十六岁连国家二队都没进,我那点‘天资’根本不够看,我现在就想做个知难而退、另寻出路的人,不可以吗?我走上这条路,一定要走到底才算有毅力、才算不辜负自己吗?” 池戎蹙眉往他脸上糊了一张纸巾,正当他以为要挨训时,池戎说:“你上大学走了什么捷径?别人花在学习上的时间精力,你难道拿去玩儿了吗?一路走来到底付出了多少,你自己不清楚吗?” 他一愣,眼眶又红了。 他不是热衷宣扬个人付出的性格,他经历的苦和累连自己都不记得,可唯独父母和池戎永远都会看在眼里。 池戎拍拍他脑门:“你感觉负累,不再开心,那么知难而退、另寻出路,有什么不可以?” 他傻乎乎问:“戎哥,我以为你要说我没有没有竞技体育精神……” 池戎笑笑:“你尽你所能打好了每一场球,尊重对手,尊重自己的实力,赢了会浑身痛快,输了仍会不甘心——竞技体育的精神难道是世界冠军的专利吗?能力和冠军有差距,就提都不配提?” 江旭是在那个瞬间豁然开朗、坦然放下的。 现在,江旭试图把十余年训练比赛的艰难困苦讲与乔洲:“洲洲,你听我说,我没有辜负……” “不用说,结果就是这样的。”乔洲冷脸打断,“你自己选择放弃,又承担不了这份结果,就想让我一起负责图个心里好过!哪怕不是我,你也会在别的时机,怪别的人……这就是懦弱!” 江旭心窝被狠狠一戳,茫然更甚。 他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未察觉的、下意识的推卸,都被旁观的乔洲尽收眼底。 “江旭,我真的一直很想你。”乔洲淡淡说,“意气风发,用一拍反手扣杀让我彻底服气的……那个你。” 江旭指尖温度渐渐褪去,血液涌向双脚,仿佛身体替他做出了逃跑的决定。 他不仅自我怀疑,还困惑当初池戎对他说的那些话,会不会又是在哄他开心。 是啊,乔洲没做错,不需要内疚,乔洲只是在他最骄傲的时候与他相遇,就令此刻变得不合时宜。 江旭对乔洲的讨好,从那时起变本加厉。 他仿佛有所感觉,乔洲喜欢的不是现在这个他,而是从前某刻击中乔洲双眼和心脏的那个人。 他既不想乔洲被记忆里那一瞬的惊艳困住,又自私,不想在自己走下坡时放乔洲去更广阔的天空,所以两相矛盾进退维谷时,他的眼睛越来越窄,窄到只留下一条“改变自己”的路。 最后江旭没有去参加文化节,而是如乔洲所愿报名公开赛。 江旭心里漏着个窟窿眼儿,面皮上却要圆圆满满展现出听君一席话、幡然悔悟的样子。 乔洲倒是顺心了,挑眉要求:“就报男单,不要和那天的那个谁组队。” “行。”江旭不会在伴侣面前替他人多作解释,只是困顿说,“我有时候真搞不懂你,既不喜欢别人说我好,又想看见我在比赛上出彩,你矛不矛盾?” 乔洲微愣,但很快说:“有什么好矛盾的,你比赛成绩出彩,是我喜欢的样子。” 江旭一边从“喜欢”二字里汲取踏实,一边寂寞地想:乔洲自己喜欢,优先级便高于一切,乃至于他江旭本人。 第16章 第9章 买冰棍儿 江旭需要重新适应比赛节奏,备赛已经晚了,强度就得够,他不想重蹈覆辙,到时候输得难堪,又忍不住产生“是乔洲非要我来”这种把责任推卸出去的懦弱想法。 比赛期间,乔洲哪怕学校有事都会请假来看,兴致勃勃一如高中。 赛制要求一局31分制,江旭就业之后很难再像从前那样做体能训练,打得又累又艰难。 江旭没抱怨过,这是他预见的情况,也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保持打好每一拍的心态,不强求那个结果。 挺过第一轮分组循环,在第二阶段交叉淘汰赛上,江旭遇见旗鼓相当的对手,开局大分差落后。 16分交换场地时,江旭擦着汗,不经意回头往观众席看了一眼。 他向老板求来的观众票座席上空无一人,乔洲已经离开,好像把对他的期待一并带走了。 江旭撤回目光,好像也不太难过,心底平静得像什么东西死了。 人没有足够乐观的精神和足够旺盛的生命力时,就会动脑子活下去。 江旭后半程打得沉着冷静,过硬的基础和技术、突然回到手里的球感,让他乘势而起一路穷追,连续得分追平,最后一拍反手扣杀惊艳观众杀死比赛。 可惜的是,乔洲以为江旭必定会输,没能看见他多年心心念念的一拍。 老板作为申报的教练员,罗文扬作为队友,都来拥抱江旭、祝贺江旭。 他笑笑,转身离开场地借用休息区,他在角落弯腰撑膝,头上盖着毛巾,眼泪和汗水浸染成咸湿一片,不动声色,心底苦涩喧嚣。 片刻后,他给乔洲发了信息,没有明知故问“你去哪儿了”,也没有汇报激动人心的胜利。 他对乔洲提了分手。 乔洲没回信息,也没再和江旭联络。 江旭很抱歉,他结束得太草率,对不起当初决定在一起时的那份郑重。 可预想中的结束并未成定局,几日后,乔洲晚上随心所欲打开江旭家门,在江旭无言以对的表情下,强行和江旭接吻。 “江旭,我不准你跟我分手。”乔洲恶狠狠咬在江旭脖颈,理直气壮要求,“让我开心,现在,马上。” 江旭仰起头,像狩猎者利齿之下放弃抵抗、露出命脉的猎物。 乔洲这才满意舔舔他喉结。 乔洲没有同意分手,尽管江旭最终还是没拿到名次,他也没有同意分手。 江旭没出息,这样便又感觉乔洲对自己的爱意还剩一线生机。 这仿佛是道令人不堪重负的证明题,江旭永远在乔洲面前反复证明自己的极限——又反复刷新自己的极限。 可破镜始终难重圆,哪怕是道轻微裂痕也禁不起敲打,越想擦拭它、越想打磨它,就越容易让它彻底龟裂。 江旭即使想忽略,却也无比清楚,乔洲是“褒义的自私”。 而后每一天,江旭都好像过得压抑折磨,他的印象模模糊糊,不记得从那之后他们有没有哪一刻完全好过。 乔洲依然不满意江旭的工作,在撞见江旭手把手纠正学员握拍姿势时,试图让江旭去考教资换个工作,江旭不同意他就分手。 江旭把人哄回来。 乔洲突然对国际交换生项目感兴趣,江旭让他妥善考虑要去的国家,他就说江旭不支持他,要分手。 江旭又把人哄回来……当然乔洲最后也并没有出国。 甚至,乔洲先提出,交往这么长时间应该做到最后一步,江旭表示自己更倾向于做上面那个,乔洲脸都憋紫了,第一次没让江旭成功进去,又黑着脸要分手。 江旭这时候哄人已经非常熟练了。 他感觉——或说他明确知道乔洲就是在无理取闹,是在试探他包容的底线、让他给出“我爱你的证明”,仿佛乔洲曾挽回过他一次,往后他便要十倍偿还……确实还挺符合乔洲睚眦必报、自尊心上长了个人的风格。 江旭以为自己彻底认栽,无论乔洲如何撒泼耍赖他好像都能纵容和迁就,用向内压缩的方式,预留出容纳乔洲脾气的足够空间。 但后来江旭发现,他只是在面对乔洲时底线很低很低、能做很多很多让步,但不代表他没有底线,不代表他没有无可让步的东西。 江旭像一团软绵柔和的气体,被挤压到一定程度,终于具备了爆炸的威力—— 这天,江旭收了一名新学员,少见是位成年男性,叫高冬。 “男的呀,从学校毕业之后就很难再接受别人的指导咯!”代果是俱乐部女教练,三级运动员,她和江旭调侃,“还得是江教,谦虚得不像个男的啊!” 江旭哭笑不得:“有这么夸人的吗!” 教学期间,高冬确实表露出“不服指导”的态度,他总会对江旭的技术要领讲解或者训练安排提出个人见解。 某次,高冬又在吹嘘他看过多少比赛、从中总结出多少经验,打乱了江旭的教学节奏,代果在一旁眼珠子一转,撺掇:“江教,要不你们今天改畅打环节吧,你俩对练,这不就在实战中磨练技术了吗!” 江旭还没说话,高冬自信满满一口答应,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最后被江旭打得落花流水,喘得比八十老头上楼还不如。 高冬从这场单打起,开始对江旭心悦诚服,一改昔日趾高气昂面孔,和江旭称兄道弟。 第17章 代果背地里笑得前俯后仰。 江旭无语:“这年头没点儿才艺还不能让人服气了呗?” 又是一晚的课时结束,高冬出手阔绰续了二十节,人菜瘾大,江旭刚收了课时费,不好拒绝他的对练要求,就错过乔洲的电话。 乔洲反正也是要去江旭家,干脆就到球馆找人,刚好碰见高冬被江旭虐菜的场景。 高冬一边灌水一边牛喘:“旭哥,我每周要加一节课!加两节!你就说我练多久能练成你这样吧!” 江旭习惯性转转手腕,忍笑:“悠着点儿吧,别伤了。” 直到回家前江旭心情都还算不错,钱也赚了气也出了,哪怕被乔洲追问是不是因为陪高冬练球才不接电话,他都感觉乔洲是在撒娇。 江旭解释时极尽耐心,脾气好得没边,把“高冬变脸”的故事娓娓道来。 可江旭错就错在失口对乔洲说了一句:“他现在简直跟你高一那会儿一样,天天追着我打球……” 江旭脸上本有怀念笑意,没想到乔洲脸色一冷,江旭笑容也下意识僵住:“嗯?怎么了?” 乔洲问:“我高一那会儿?对你来说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和我那会儿一样,是吗?” 江旭脑瓜子疯转,试图理解乔洲的心理,他猜乔洲是不是又觉得他独一无二的地位被撼动了,就如同“我洲”那个称呼。 江旭赶紧让最爱“占据高地”的乔洲坐在他身上,一遍遍说:“不是不是,没人能跟你一样,我不是那个意思。” 乔洲哼声,低头在江旭脖颈间细细密密啃咬,江旭都怀疑乔洲是真想把他给吃进肚子里。 江旭本以为这事儿会以他脖子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结局告终,却事与愿违—— 那段时间乔洲大四在外地实习,乔洲虽然学习能力强,但生活能力欠缺,江旭和他半同居状态,对乔洲再了解不过。江旭一听说乔洲要在外地租房独居,就知道乔洲肯定照顾不好自己。 于是江旭坐一小时高铁,专程过去帮乔洲找出租屋,租好后又帮乔洲打理卫生。 只要江旭有空都会去看乔洲,但毕竟大多时候分居两地,两人只能通过视频聊琐事。 这天,乔洲问江旭晚上有什么安排,江旭如实说:“晚上和学员一起吃个饭,据说和女友分手了,苦闷得很。” 乔洲立马不悦:“是不是那个高冬?他分手关你什么事?” 江旭解释:“人家在我这儿买了万儿八千的课,我得经营好和学员之间的关系。” 这件事不知戳到乔洲哪根神经,他反应激动:“江旭,我发现你这人是不是就吃这套?一开始不服你的人后来服你了,一旦对你示好你就眼巴巴凑上去?对我这样,对其他人也能这样,一点儿不挑,是吗?” 江旭听了个稀里糊涂,好半天才闹明白乔洲在介意什么,顿时哑然。 乔洲威胁:“江旭,你再这样跟高冬没边没界的,我就跟你分手。” 江旭揉揉眉心:“洲洲,这是我的工作,高冬也不喜欢男人。” 乔洲轻嘲:“谁知道。” 江旭那天还是赴约,乔洲也说到做到,又一次因为鸡毛蒜皮的事跟江旭提了分手。 江旭几乎麻木,破例喝了点酒。 乔洲嘴上说分手,但十点多还是给江旭拨电话,可接通后发现江旭还在和高冬喝酒,乔洲瞬间炸了,不仅再次表达对江旭工作的不满,而且又强调了一遍他要分手。 江旭疲惫不堪:“如果你真想的话。” 乔洲沉默片刻:“好啊,终于忍不住了是吧,你早就想了。” 江旭对乔洲这种指责哑口无言,无从抱怨也无从辩解,只感到深深无力。 乔洲挂电话后两个礼拜杳无音讯,江旭没有找他。 但江旭只是累极了,想给自己一点恢复元气的时间,他本打算找个休息日去找乔洲当面哄人,可在那之前,乔洲先联系了江旭。 乔洲没有服软,大概是气不过江旭这一次略带决绝的、长时间的冷淡,就变本加厉威胁。 他给江旭拍了一张出租屋的照片,照片里的女生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沙发上。 乔洲在语音里说:“江旭,你要是不想和我在一起的话,我就和别人试试吧——我本来也喜欢女孩儿。” 沙发上的抱枕、女生擦头的毛巾,都是江旭细心专门给乔洲准备的,出租屋还算整洁,也是江旭上次过去时替乔洲收拾好的。 那瞬间江旭体温都冷了,像是倦怠的心脏无法泵出充足血液。 乔洲就这样一脚踩在江旭最后一道底线上,也终于突破了江旭最后的心理防线。 江旭没回乔洲信息,照常上班,罗文扬发现他不对劲,问他是不是和乔洲吵架。 江旭多年压抑的分享欲被迫砸出一道缝隙,他想反正罗文扬也知道他和乔洲的关系,没忍住和罗文扬倾诉几句。 罗文扬也干脆对江旭出柜,笑说:“但我不谈恋爱,喜欢玩儿,晚上有个局,要不你跟我一起吧,就当发泄。” 江旭头脑一热,答应了。 那晚罗文扬带江旭去私人会所,是披着休闲娱乐皮的声色场合,江旭一个人坐在角落喝闷酒,后来恍惚感觉有小男生凑过来趴在他腿上,一手在嘴边比着“ok”,暧昧地吐了吐舌头。 第18章 江旭狠狠皱眉如梦初醒,他厌恶地拽着那人头发把人拉开,起身整理好被扯乱的下摆,头也不回离开。 尽管大脑被泡在酒精里,江旭却觉得从未如此清醒过。 他刚才差点做了什么?他以前可能允许自己这样混乱吗? 这都是爱情的副产物吗? 乔洲用以爱为名的牢笼囚困住江旭的自我,江旭猛一阵耳鸣,终于听见“自我”如困兽般撞击囚笼的声响。 ——池戎喝了一口焦糖咖啡:“所以你是发现这段感情让你过于迷失,才下定决心停下的?” 江旭眼睛红红:“……嗯。其实我知道乔洲和那个女生没什么,他不是那种乱来的人,只是我冷处理他的时间太长,他感受到威胁,习惯变本加厉威胁我。我想清楚之后去外地找他当面说清楚了,我们郑重开始,也不能草草结束,算给彼此青春一个交代吧。” 池戎平时不会刨根问底,这回却反常尖锐问:“你是累,还是不爱了?” 江旭并不躲闪,叹息说:“不爱了。” 半晌。 池戎抬手捏捏江旭耳朵:“走吧,给你买冰棍儿吃。” 作者有话说: 下次更新在周末,请病假哦tt 第10章 你不走了吧 江旭抱着一桶冰淇凌,边吃边带池戎在商场负一层闲逛。 负一层小吃居多,只要闻见香味,江旭就会像被牵住鼻子,身子往前走,脑袋转不回来,垂涎欲滴。 勺子举在半空被遗忘,冰淇凌融化,池戎推着江旭的手,把勺子往江旭嘴边递:“眼睛回来,再不吃化了。” 就在刚才,江旭还义正辞严拒绝池戎说不吃冰棍儿,还说这么大人也不能总像小时候那么贪吃,结果最后和池戎在超市溜达时,他还是没忍住选了最大桶的冰淇凌——池戎让他随便挑呢。 江旭赶紧顺着池戎的动作把冰淇凌舔了。 池戎转身往刚才的店铺走:“买点儿吧,出来晃半天饿了,我也闻着挺香的。” “是吧!”江旭眼睛一亮,“买点儿!” 排队等待时,江旭感慨:“我好久没这么闲逛过了!” 池戎抬眼一瞥,像试探,也仿佛只是平常对话:“你们平时不逛?” 江旭一愣,能反应过来池戎是指他和乔洲。他有些意外,以前池戎对他倾诉的恋爱话题向来不感冒,都是捏着鼻子硬着头皮听,很少像这样主动提及。 但江旭只是奇怪一秒,没往心里去,池戎既然开口问,他就坦诚回答:“他是那种做任何事都目标明确的人,假如七点半看电影,那七点二十他人一定得站在检票口,从不会花多余时间绕路去买别的。以前有一次我想喝一家新开的咖啡,取票后硬拉他去,结果因为刚开业人太多,排了很久的队,他陪我等得实在不耐烦,最后扔给我一张票,自己拿着另一张先走了。” 江旭一顿,笑了笑:“我当时还不开心来着,后来换位思考,我的做法也挺令人生气的,明明知道他很期待那个电影还磨蹭耽误……那之后我都会提前把喝的准备好。” 池戎脸上笑意微淡。 换作少年时候的江旭可能没心没肺,捕捉不到这么细微的表情变化,可他被乔洲打磨几年,逐渐变得敏锐又敏感,当即蹭蹭鼻子说:“哥,是不觉得我有点儿肉麻,分手了还记这么清……” 池戎打断:“江旭,你有事没事别总检讨自己。我以前没跟你说过——我没有不想听你的心事,我其实很心疼你,只不过你当时内心渴望的、需要的,都不是我的宽慰,我哄你一百句,也比不上他对你勾勾手指,所以我才干脆省点儿口舌。” 池戎的话凉丝丝的,却让江旭脸烧起来:“我哪有那样!” 池戎抬眼捕捉江旭躲闪的视线,他的眼睛宁静又犀利,仿佛什么都能看透,又什么都不挑破。 江旭奇怪一慌,总感觉池戎不大高兴了。 池戎主动移开视线,表示:“我和他一样,看电影就看电影,不喜欢在排队上浪费时间。” 江旭刚巧从店员手里接过“浪费时间”买来的盐酥鸡,一下就不香了。 江旭手不是手脚不是脚,明显慌乱的样子让池戎一哂。 池戎拿竹签从食袋里戳走一块:“但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也没关系,再怎么期待,那也只是电影而已——也只是多花一点时间而已。” 江旭怔然。 池戎是在说,比起个人习惯,他的感受比较重要吗? 江旭心跳微微变快。 池戎以前很少袒露心声,特别是表达对他的看法或安慰,今天这是怎么了? 三年后回国……即使面上不显露,心里也是想他的吗? 江旭又小小开心起来。 池戎没给江旭那狗脑子太多时间思考,他接过江旭手里的桶,缓步离开这家店:“我拿着,你吃吧。” 江旭追上去,眼睛往池戎手里盯:“冰淇凌快化了哦?” 池戎像糊弄孩子一样,拿唯一那只勺子舀了两口,江旭露出小虎牙,由衷笑:“我们换着吃!” 江旭埋头干饭的样子有点孩子气,池戎的视线在江旭周身逡巡,他知道江旭在他离开后其实变了一些。 但在他眼里,江旭还是“老样子”。 江旭其实也意识到,他充当替人解决问题的那个角色太久,已经很长时间不向人撒娇,只有在池戎这里,他倘若刻意想要表现得稳重,反而才像小孩子装大人。 第19章 毕竟,他什么样子池戎没见过呢? 池戎太令他安心了,彷佛只要池戎在,他就不必去解决问题、不必做自己不擅长的事,他的笨拙与幼稚也都被允许、都被接受。 在池戎出国这很长一段时间里,江旭偶尔还是会怀疑,自己是否还算得上是池戎亲近的弟弟,如果是,那为什么池戎离开时没有提前告知,归期无论如何问结果也总是不定。 感受到与池戎的疏远,江旭说不委屈那都是骗人的,这份委屈也憋了两三年。 可现在池戎就站在江旭面前,彼此氛围那样轻松熟悉,江旭瘪瘪嘴不乐意:“走不告诉我,回来也不告诉我,微信号换了就换了吧,压根儿没想起来要加我好友吧。” 池戎微微一挑眉:“以前那个号又不是不用,新的是工作用途,你非要加就加吧。” 江旭闷闷不乐:“又只挑想说的问题回答……” “长大了,不好糊弄了是吧?”池戎轻哂,“你呢,刚才那个团长叫你江教,是在做羽毛球教练?我只记得你毕业之后去体育用品公司做市场,后来换工作不是也没告诉我吗。” 江旭顿时心虚。 他怪池戎不联系他,他却也一样没有再和池戎聊过近况。 谈及失败的职场经历,江旭低落:“之前的工作做得不好,我不想每次找你都是对你抱怨,显得我很没出息。” 以前,乔洲没有对他的任何一份工作表示满意,搞得他对别人介绍自己的职业时,总有种说不出口、拿不出手的感觉,毕竟乔洲是前程似锦的高材生,而他只是半路改行、前路迷茫的普通人。 池戎却说:“是吗,可我觉得不管是以前市场的工作,还是现在教练的工作,无非辛苦点儿,工作性质都挺适合你的,你不是一向很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吗。现在在哪个俱乐部?俱乐部大概是个什么水平?老板对你好吗?” 江旭一下不习惯了。 他心情难明,有满足也有委屈,池戎平铺直叙,语气不像夸奖,只是陈述事实,可就这再自然不过的寥寥几句,他却企盼了很久。 江旭看着池戎的脸,恍然觉得,他曾那样渴望乔洲能够给予他一些东西,可那些东西从来都不是乔洲给予他的,而是他自己原本就拥有的。 池戎的眼睛就是证据。 江旭说:“哥,我和他在一起三年,他从没有关心过我俱乐部的任何事情。” 池戎点点头,没所谓:“不关心就不关心吧。” 半晌,江旭笑笑,瞳仁前起了层薄薄的雾气,眨眼又消散了。 江旭兴致勃勃向池戎介绍俱乐部的兴衰,一一提起罗文扬、代果这些相熟又有趣的同事。 事情琐碎,池戎却听得入神,他对江旭太过了解,了解到仅仅从只言片语就能勾勒出江旭在俱乐部工作的日常画面。 江旭嘴不停,吃盐酥鸡狼吞虎咽,说话含混不清,像倒退回乐于展示的幼稚年纪。 而池戎手里的冰淇凌化成一滩甜水,他索性把桶扔进垃圾箱,手指被化掉的冰淇凌弄脏了,有点不舒服,只好支棱着手,一路找洗手间。 江旭下意识捧住池戎手腕,抹了抹池戎的指尖。 池戎眯了一下眼睛,很快把手从江旭体温偏高的掌心中抽走了。 江旭一愣,话音微妙停顿。 池戎摆摆手,也不知是说化掉的冰淇凌还是说江旭:“黏糊糊的。” 晚上,江旭考虑池戎在国外的美食荒漠待了三年,提议去吃中餐,池戎不太有口腹之欲:“我都行,你晚饭本来打算吃什么?” 江旭说:“……麦当劳,我很久没吃快餐了。” 池戎也没说不好:“那给我点一个麦旋风。” “啊?”江旭傻了吧唧的,“哦!” 吃饭时,江旭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题,说自己之所以在观影团兼职,就是因为羽毛球俱乐部近期经营不善,正愁后续发展。 池戎漫不经心:“嗯,我记得你读书的时候没那么爱打游戏,就喜欢看电影,放学、周末、假期,总去。” 江旭汗颜,与其说喜欢看电影,“喜欢陪乔洲去看电影”要更为准确。 “——还是说,”池戎调侃一笑,“那都是约会?” 江旭坐不住了。 池戎从来没有像这样频繁打趣过他的“情史”,饶是他也终于觉出池戎的反常。 江旭脑袋冒烟:“戎哥,干什么老逗我,我不想提他了。” 池戎一顿,眼神难得闪烁:“抱歉,我以为你想说。” 江旭呼噜呼噜喝完剩下的可乐,斟酌道:“我知道你是想让我把关于他的感受发泄出来,但我其实已经度过分手最难过的那个时期了。爱情有很多种,‘失去’也是其中一种,我对他没什么执念,真的。” 池戎似乎有些意外江旭能说出这样的话:“失去也是爱情……吗。” 池戎点点头,刚才一瞬紧绷的身体迅速放松下来:“嗯,我信是真的。你坚持做什么事的时候,付出再多也不说苦,相反放手的时候,却不会拖泥带水,很坚决也很潇洒,这点倒是没变。” 江旭知道,池戎是想起了他放弃运动员生涯的事。 很奇怪,同一件事,他总是能从池戎和乔洲那里得到截然相反的评价。 “你以前其实对我说过很多客观中肯的话,可我盲目陷入……一些事的时候,就总是记不得,现在跳出来去看,我反而更能想起你的话。”江旭迟钝意识到,这是他与池戎的久别重逢,眼眶发热,“哥,你不走了吧?” 第20章 池戎短暂沉默,让江旭忐忑焦急:“你不会只是暂时回国,之后又要去很远的地方吧?” 片刻。 “江旭,我本来没机会说。”池戎平静又直白地望进江旭眼睛,寥寥几语在江旭心里撩起风浪,“我是因为喜欢你才走的。现在决定回来,也是同样的理由。” “所以我不会再走了。” 第11章 威胁 池戎摇下车窗,抬眼去看窗外弯下腰的江旭:“我回去了,房子还要收拾。刚才的提议,你可以考虑考虑,不急给我回答。” 江旭两只耳朵通红,眼神飘忽躲闪不敢直视池戎的眼睛,支吾说:“我那个……好,你开车注意安全。” 池戎张张嘴,见江旭一副不知所措害羞到要爆炸的样子,就什么都没说,点点头驱车离开了。 后视镜里,池戎看见江旭蹲在停车场地上,狠狠揉着头毛。 车开出去几百米,遇上红灯停下,池戎才放松了因为紧张颤抖而牢牢抓住方向盘的手,他摸摸耳垂,指尖久违感到一丝丝烫。 江旭在原地蹲了好半天,手把头皮都揪痛了,才慢慢站起来缓解双腿的麻意。 二十分钟前池戎语出惊人,吓得他当即看了眼日期——不是愚人节,那池戎怎么会对他说这种……充满歧义的话? 可紧接着,池戎亲口确认这不是玩笑:“江旭,如果你想快一点忘记乔洲的话,利用一下我也没有关系。” 江旭哑声:“哥……我……什么?” 所幸池戎并未步步紧逼,他抬腕看看时间,说自己得先回家,他才刚租好房子,有太多东西没收拾,回去还有的忙。 如果池戎没有突如其来给出那样惊人的“建议”,江旭一定会主动跟池戎一起回家、帮池戎打下手,晚上赖在池戎家睡觉也说不定。 可江旭忽然不能了,只能稀里糊涂送池戎到地下停车场,心乱如麻地目送池戎离开。 晚上,江旭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脑袋被池戎的话和表情满满占据,他忍不住一遍遍回忆那短暂两分钟的细节,然后百思不得其解。 池戎三年前出国,江旭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池戎会从那时起就喜欢他。 况且池戎说话时抱着手臂姿态轻松,像对情场失意的青年抛出某个忠告,并不像诉说一场沉默三年的暗恋。 江旭都糊涂了,他宁愿相信池戎只是想让他转移注意力——可池戎的眼睛并无任何狎昵之意,专注又慎重,还有一丝疲惫一闪而过。 江旭在床上打滚,眼皮一合,又仿佛看见池戎那双狭长安静的眼睛,他怯于细想自己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没心没肺了多久。 倘若是真的……那他当时傻眼又震惊的表现,会不会显得不太尊重,而让池戎难过? 江旭猛然坐起来,心酸痛极了。 他下意识抓起手机,可又犹豫,他完全不知如何面对池戎的心意,很怕说错话。 就在这时,微信图标上突然冒出红色的数标1。 江旭心里咯噔一下,似有所感,点进去一看,果然是新的好友申请,“三水也”。 江旭抖着手通过。 池戎没有发来任何信息,仿佛只是满足江旭想要加他新微信号的心愿,反倒是江旭磨磨叽叽反复措辞—— 你收拾好了吗……删掉。 你在哪里租的房子……删掉。 你是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吗……删掉。 你顺利毕业了吗……删掉。 江旭把手机往枕头上一摔,整个人都烫了。 下午池戎一直在听他讲自己,一如既往扮演倾听者角色,而他也习惯于池戎的内敛,可池戎不是他的树洞,如果他对池戎再关心、再细致一点,是不是就能对池戎的心意有所察觉、避免无意识的伤害呢? 他当年和乔洲确定关系,池戎在机场即将离开,说为他感到开心——江旭顿时眼眶湿热,乔洲给过他的折磨,他也尽数给过池戎吗? 江旭手足无措,连寻常关心都问不出口,更不可能去问池戎为什么喜欢他,害怕让池戎产生一丁点误解。 误解? 江旭一怔。 他是希望在这件事上与池戎撇清关系的吗? 他……真的能唯独撇清这件事,和池戎保持原状吗? 江旭哭丧着脸,大脑过载也无法厘清头绪:“不要让体育生动脑子啊!” 正犯难,手机忽然一震。 江旭迅速把手机捞起来,手忙脚乱点进微信。 [三水也]:[别正在输入了] [三水也]:[我工作定下来,房子就租在园区附近。刚收拾完,累,明早要回趟学校,先睡了] 江旭顿感奇妙。 他想问而没问出口的问题池戎都主动告知,这算不算默契? [三水也]:[还有,我话说在前面。你不用绞尽脑汁想怎么跟我维持现状,维持不了。如果你最后给我这个答案,那我们之间所有关系都到此为止] 江旭一愣,立马又委屈又急迫,顾不上许多,直接按住语音健:“哥你怎么威胁我啊!” 时间分秒过去,江旭一秒比一秒难捱,又忍不住反省自己是不是言重。 终于,池戎也回过来一条语音,江旭点开,在寂静中听见一声轻笑,池戎声音微微沙哑:“能威胁到你吗,嗯?阿旭。” 江旭:“……” 第21章 江旭人呈大字,直挺挺朝后倒去。 如果他试图保持现状,池戎会终止关系。 如果他拒绝,想必也是一样的结果。 这当然是个巨大的威胁,江旭翻身夹住一团被子,整张脸埋进去:“……戎哥,你根本没给我选择嘛。” 第二天,江旭顶着硕大黑眼圈起床,没了出门兼职的心情,游魂一样无所事事、浑浑噩噩一天。 可他再也没收到池戎的信息。 不仅如此,接下来一周,池戎都没有再联系过江旭。 江旭想问不敢问,差点没憋死在家里。 这天傍晚,江旭精神低靡,心烦意乱刷朋友圈,突然刷到了池戎不久前更新的动态。 照片里是个贴有托运单的小行李箱,池戎扶着把手,指间夹着登机牌,角度问题看不见行程信息,半截入镜的腿拍出残影,显得十分匆忙。 [三水也]:[重新出发] 等江旭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飞速冲下楼,连打网约车的时间都没有,直接招停一辆出租:“麻烦去机场!” 一路,江旭简直又气又急。 三年前池戎在机场和他打的那通电话甚至算不上正式告别,三年后池戎扔下一枚深水炸弹炸翻了他这条鱼,可连句多的解释都吝惜给他,怎么又故技重施跑路了?! 是不是这一周多以来,他反常没有主动黏在池戎身边,在池戎看起来就像是顾及双方体面的、委婉的拒绝?或者池戎又不需要他的答复了,甚至……他的答复于池戎而言原本就没那么重要? 所以池戎又反悔,不打算留下了吗? 江旭指尖毫不停顿,熟练在键盘上按出一串数,那是他拨过无数次的、池戎的电话。 江旭按下拨号键才后知后觉自己根本不确定池戎还在没在用这个号码,因为池戎提过,之所以申请新微信号,就是因为换了电话。 可听筒里传来的是滴声,而非“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江旭的心脏就被一声声漫长的滴音吊到了嗓子口。 池戎总算接起来,声音听上去有些疑惑:“嗯?” 江旭瞬间鼻头一酸:“哥,你不是说你不走了吗?” “走?”池戎迷茫一瞬,反应过来,“哦,你说我的朋友圈?我参加岗前培训,去首都交流学习,怎么了?” “首都那么远!你居然又不告诉我就自己跑去……”江旭一把无名火还没窜上天灵盖,顿时熄灭,茫然问,“首都?啊?你只是去首都?” 池戎反问:“不然呢?” 江旭尴尬极了,讪讪问:“那、那去多久啊?是不是得小半年?” 池戎说:“就两个礼拜啊?” 江旭:“……” 江旭语无伦次嘱咐池戎注意安全、落地来消息,就匆匆挂了电话。 他低头看见脚上没来及换的拖鞋,脚趾窘迫地抠了抠。 他把脸埋进掌心,后脖颈皮肤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师傅,不好意思,麻烦往回开吧,不去机场了。” 师傅:“?” 江旭回到家,感觉自己像只被遛了一圈的狗,旺盛精力散尽,只想找个地方老实趴着。 白跑一趟,江旭窝在沙发,终于从几天累积的忐忑焦虑和一瞬爆发的不安急躁中冷静下来。 他明确,他刚才想要飞奔去机场的那份冲动中,并不掺杂超出兄弟以外的情感,可池戎猝不及防将他二人关系推上抉择的岔路口,迫使他不得不跳出兄弟身份,以另一种立场去看待如今重新站在他面前的池戎。 从前池戎是独当一面、无所不能的哥哥。 现在……江旭却不禁想,向来独身抵达每个目的地的池戎,是不是也曾有过孤单的时候?他总是向池戎索取帮助,可曾体谅过池戎、对池戎伸出过手吗? 江旭眼睛又红了。 他迷茫想,这样的自己,池戎怎么会喜欢呢? 江旭转念记起年幼时第一次与池戎见面的场景,仿佛从初识起,池戎就一直是一个人。 那时他才刚三岁,只记得这一个画面—— 某天放学他正跟妈妈嚎啕大哭说不要上幼儿园,回到家发现客厅坐着个陌生的哥哥,他爸爸笑着对他说:“阿旭,来,这是你小池哥哥,今天开始会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 六岁的池戎从沙发上跳下来,站得板正,低头看他没有说话,似乎是到了陌生环境而有些紧绷。 江旭记得他立马就不哭了,忘记了幼儿园的事,抬胳膊去拽池戎的手:“小吃哥哥?” 池戎皱着小脸纠正:“我叫池戎,三点水一个也的池,戎是……” 六岁小孩暂时还不能用戎字组词,自我介绍便卡壳。 而三岁小孩连池也不认识,满心只想牵住池戎的手摇晃:“小吃哥哥!毛茸茸的茸!” 看表情,池戎应该有点生气。 可他无知无觉对池戎撒娇:“我有哥哥啦!” 池戎一顿,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回握住他肉乎乎的手,大概不想与三岁小孩一般见识。 从那以后,池戎真的成为“哥哥”,圆满时默守,遗憾时陪伴。 夜深人静,手机轻震。 池戎主动打来一通电话:“落地了。” 江旭紧捏手机,词穷:“嗯!那、那你早点回酒店休息。” “已经不早了。”池戎一哂,没有挂电话的意思,“你来过这边吗?” 第22章 江旭:“首都?还没机会去。” “是吗。”池戎问,“我这次培训不会太忙,难得有空,你想过来玩儿两天吗?” 第12章 朋友 江旭下意识要答应,万分艰难才把话咽回去,蹩脚找借口:“想、想是想,但我上班,没时间去啊。” 池戎这回并未看破不说破,直白揶揄:“俱乐部老板都想跑路,影院那边也是兼职,你自己刚告诉我的,忘了?不想就是不想,我既不需要你迁就我看我眼色,也不是玻璃心,你直说就行。” 江旭被拆穿,声音越说越小:“我没有不想……” “没有不想?也是,你以前每次出门旅游都屁颠屁颠的,也没见你不喜欢。”池戎刚下飞机,声音懒倦,不经意流露出的疲惫不知是他的新伤还是沉疴,“我给你打电话而不是发信息,就是不想你有时间措辞拒绝,看来你只是不想和我——或者是……躲我呢?” 江旭汗都要下来了,在床上如坐针毡。 他往常都是被池戎纵容的那个,几乎很少领略池戎咄咄逼人的一面,一旦打起嘴仗,他从没赢过池戎,哪怕他面对乔洲,即使收效甚微也至少能讲几分道理呢! 池戎太了解他,无论性格或过往,当然也清楚他从前爱和乔洲一起出门旅游的事,都怪他是个大嘴巴,在池戎面前什么事都藏不住。 江旭很着急,听池戎这样说,他心里也一样很难过,可偏偏嘴笨:“我……” “江旭。”池戎淡淡道,“抱歉,我很少这么任性,让你为难了对吧。你如果觉得不舒服,也可以直接告诉我,我早过了死缠烂打的年纪,知道该怎么做。” 江旭能听出池戎隐忍的不开心,当即否认:“不是!我没有不舒服,我怎么会不舒服呢!” “有人来接我了。”池戎打断江旭,“一会儿到酒店就不跟你说了吧,我先挂了。” 江旭怔然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匆匆抬手抹了把眼睛。 江旭想,他和池戎重逢本就是未曾预设过的巧合。 小半天之内,他先经历了与池戎相遇的喜悦,而后又骤然接收到信息量巨大的、池戎的心意,随后几天他脑子一直浆糊一样懵着,池戎却不改犀利风格,哪怕是“表白”也不卑微不示弱,大爷似的扔下重磅威胁自己跑了,徒留他烧干了性能本就不太优越的cpu。 江旭委屈难言,心里想:“一个个都这样,好好说话犯法吗……” 可短暂委屈完,江旭心底漫起凉意,后知后觉去猜测池戎的意图—— 池戎并非是抱着想和他在一起的心情,才说出那番话的,池戎甚至提议让他利用自己的喜欢来忘记乔洲,就像一场孤注一掷的情感献祭,无论结果如何,好像都能成全自己压抑隐藏多年的暗恋,再抛却前情,彻底如获新生。 江旭想,池戎或许没有在“争取”他。 池戎只是碰巧抓住他单身、心里空荡无人的时机,说了太长时间一直没机会说的话。 至于说完后会“失去”什么,池戎大概是决绝的,反正他以前也未曾拥有过他真正想要的。 江旭太懂这种心理了。 江旭抓着手机发呆。 他有种感觉,三年前池戎出国时,并不是“池戎即将离开他”的时刻。 而现在才是。 后来两天,池戎并未来信,江旭没勇气嘘寒问暖,他们便没了联系。 江旭知道池戎和乔洲截然不同,池戎不是故意晾着他,原本池戎主动联系他的次数就屈指可数。 他只记得某些特定时刻一定会收到池戎的关心,例如他受伤住院、参加考级、中考高考、录取毕业……可这反而证明了,自从他拥有与池戎的共同记忆起,池戎就再没缺席过他人生中每一个重要的场合。 江旭闷在家里,花两天时间,翻阅了与池戎相关的、手边能找到的所有照片、微博、朋友圈,在无数次不自觉扬起嘴角傻笑时,他清清楚楚想明白一件事—— 好不容易煎熬过一段令他身心俱疲的感情,他花费大量精力把自己的心收拾干净,他或许怯懦于新的开始,甚至抵触再次义无反顾的倾心付出,更不可能利用任何人去达到“爱情转移”的目的。 但无论如何,他都舍不得池戎。 他不可能舍得。 经历过一次渐行渐远已然让他后悔反思,他那时视线狭窄,不仅池戎,连亲人朋友都忽略许多,倘若不是池戎愿意隔着漫长时差给予他一些回应,他早就没有余地去维护这段难能可贵的情谊了。 说来奇怪,江旭很难从乔洲那里获得确切的、被爱的感受,可他却能重燃一丝自信,非常确切地感受到:“戎哥也舍不得我。” 首先,他得在池戎身边、池戎也得在他身边,其次……再说别的。 江旭猛一打挺从床上跳起来,迅速收拾了两件衣服,订好了飞往首都的机票。 飞机上,江旭把飞机餐吃了个精光,就跟养精蓄锐奔赴战场似的。 他不再是傻了吧唧的男高中生,好歹谈过恋爱,也在情感中磨砺过、成长过,尽管他脑袋不够聪明,他还是迟迟顿顿回过味来——池戎这一进一退,纯纯拿捏他呢! 江旭的愤忾盖过忐忑,时隔几日终于蓄满勇气,一落地就给池戎打了电话,语气不再生疏,一如往常:“哥,我到了,我怎么找你啊?” 第23章 池戎在电话对面沉默两秒,确认问:“你到我这儿了?” “是啊,我有迫切想知道的事情,等不及你返程。”江旭从机场出来,急匆匆坐上出租车,“给我个地址,快点快点!” 池戎拿他没办法,报了下榻酒店的位置。 不巧的是,池戎虽然培训任务不重,到点儿就能下班,但刚好今晚有约要赴,得吃完饭才回来。 江旭坐在驰向池戎的出租车上,心情莫名畅快,他重新把他赖皮狗的招数捡起来,说完正事也不挂电话,“随地大小聊”,不把前几天憋在心里的话说出口就不罢休似的:“池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池戎回答江旭的明知故问,“ic。” “我知道,我是想问,你在做芯片工程师还是什么……”江旭喋喋不休,“你们公司在哪个园区?交通方便吗?难道是分公司,总公司在首都吗?你博士待遇是不是很好啊?对了,你回来之后和叔见过面了吗?叔这两年还是挺忙,你不在这两年我去看他,好几趟都跑空了。” “江旭,”池戎没忍住吐槽,“你任督二脉打通了?前两天屁不放一个,这会儿又发什么神经王八念经?” “戎哥,”江旭忽然沉下声音,“不管怎样,我关心你这些,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池戎沉默两秒,无奈:“是。” “那你怎么就把断绝关系说得那么轻松呢?”江旭心里有气、有委屈,更多是心疼,说起话来像炸毛,很孩子气,“谁把我扔下我都认了……戎哥。” 池戎沉默得越发久,他难以在电话里用只言片语阐述他绝非“轻松”,只好推脱:“晚上再说吧。” 江旭不乐意听池戎挂电话,他不能草率处理这件事,他想明白退缩才是不尊重池戎:“你得先告诉我你的心情,我才能……” 池戎打断:“你看看现在几点。” 江旭抬腕看表:“下午四点半,怎么了?” “是啊,下午四点半,”池戎叹了口气,“我还在上班,好像不适合跟你煲电话粥谈情说爱。你先去酒店,我给前台打电话,让他们给你拿一张房卡,你休息一会儿,等我回来,好吗?” “谈、谈情……”江旭差点儿咬舌头,指尖紧扣在膝盖上,红着耳朵小声说,“明明是你先……最后反而是我着急。好吧,你要早点回来啊。” 酒店房间和私人住所都是充满隐私的地方,可只要这些“地盘”是属于池戎的,江旭就很难有边界感。 池戎住的四星酒店,房间很商务,也不小,大概是出门时比较赶时间,衣柜门开了半扇,里面挂了几套休闲装,被当作睡衣穿的短袖短裤扔在枕边,桌台上有半盒开封了的冷萃咖啡粉。 江旭把包放在一旁,深深呼吸,莫名感觉,他在陌生的房间,也被熟悉的、池戎的气息包裹起来。 江旭这次没睡床,别别扭扭把自己的长手长腿塞进小小沙发,凑合着眯了一会儿。 吃完一桶泡面,百无聊赖翻了几个电视节目,时间越过九点半,可池戎还没有要回来的意思,江旭已经在房间里晃了不下十圈。 终于,手机震动起来,江旭立马接起:“哥?还不回来啊?喂?哥?” 池戎的声音含糊而懒散:“江旭,我喝多了懒得折腾,朋友就住附近,我晚上去他那里睡,不用等我了。” 江旭顿时坐不住了,猛站起来:“为什么……你等我吧,我来接你。” 池戎说“不用”。 江旭已经拿上房卡:“我出门了!发定位给我,别乱跑啊!” 池戎这才犹豫说“好吧”。 江旭到饭馆时,就见池戎闭眼坐在店外排号等待的椅子上,轻轻皱着眉,不太舒服的样子。 江旭脚步一顿。 池戎身边坐着个男人,不知为何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在这种场合下显得奇怪,而池戎姿态放松靠在男人身边,男人还握着池戎的手腕。 江旭抿嘴走过去:“戎哥,我们回去吧。” 池戎身边的男人率先抬头打量江旭,帽檐下的眼睛似有疑惑,江旭主动表明身份:“我是戎哥的……” 江旭一顿,他本要说他是池戎的弟弟,却临时改口:“我是戎哥的朋友。” 池戎微微仰头,缓缓掀起眼皮,眼里淬着微醺醉意,水光涟漪。 “阿旭。”池戎看上去喝了很多酒,可也一眼认出了江旭。他对江旭说,“我很晕,有点走不了。” 如果不是因为江旭和池戎之间的关系发生了质的转变,江旭在接醉鬼池戎时,心里不会有任何杂念,可他现在猝然与池戎对视,却不由心弦一动。 池戎从不依靠他人。 没有一个男人在获得特殊信赖时能不为所动。 再加上池戎那双眼睛本就特别好看,凌厉时好看,柔软时……就更好看了。 江旭慌张移开视线,弯下腰,把池戎的手臂绕在自己脖子上,坚实手臂揽住池戎后腰,轻松把人抱起来:“我带你走。” 旁边的男人没放开池戎另一只手腕,站起来想帮忙,江旭却把池戎那只手也拽走了,对那人说:“麻烦你帮我拦个车,谢谢。” 第13章 占便宜 车上。 池戎闭着眼,眉头并不舒展。 江旭是个大多时候很随意,但在某些事情上会非常严苛的人,例如身材管理和饮食摄入,这是他慢慢想改但难以大幅变化的、根深蒂固的习惯——他从不让自己喝醉,这于他而言情有可原,但他直至此刻才沉下心来回忆,他竟然也从未见过池戎这副酒后不舒服的,甚至是疲惫的样子。 第24章 这样一个熟悉到未见其人也能直接在脑海里描摹轮廓的人、这样一个熟悉到远在大洋彼岸也能直接想象其生活状态的人——竟会突兀带给他这样陌生的感觉。 池戎头发理得更短、人更清瘦,身体每一处线条都非常利落,这是江旭熟知的面孔,却有着特殊的气场……江旭看着池戎出神,微妙感到“哥哥池戎”与“喜欢他的池戎”,仿佛两个人似的。 池戎没有睁开眼睛,但似有所感:“干什么?” 江旭小心翼翼,小声问:“哥,你很难受吗?” 池戎幅度很小地点头。 江旭往池戎那边挪,说:“我帮你开一点窗,你靠着我吧?” 池戎轻飘飘地笑了一下,躲开了:“没喝醉,不至于借酒占你便宜。” 江旭一愣。 池戎这明明是一句揶揄,可江旭听来却非常不是滋味,就好像池戎已经认定他会拒绝,所以克制着要与他保持距离,自顾自没给他任何应变的空间和时间。 江旭不是没受过委屈,但他在池戎这儿,受过哪怕一星半点的不如意吗? 江旭生气又束手无策。他紧紧抿着嘴,抬手将池戎的脑袋硬生生挪到自己肩头,动作极轻,语气却相反:“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你真是……” 池戎似乎没料到江旭的举动,肢体僵硬一瞬,但他很快泰然。 他从始至终都未掀起眼皮,只是偏过头,身体往上顶了顶,不小心把江旭的t恤蹭起一点褶皱。他的鼻尖擦碰过江旭颈侧皮肤,染着酒意的温热呼吸让江旭神经战栗。 江旭顿时像个年久失修、疏于上油的机器人,嘎吱嘎吱扭过脖子,想看池戎又不敢,只偷偷瞥了一眼,恰巧池戎下巴垫在江旭肩膀,刚好在同一时刻仰头睁眼,目光直白而打量,若有若无逡巡在江旭嘴角:“……‘这种话’是什么话?” 江旭几乎要微微颤抖起鸡皮疙瘩了。 池戎还不肯放过他,突然凑近他耳边,薄薄嘴唇磨着他的耳垂说:“是忍了很久的真心话。” 机器人江旭已经宕机。 而池戎不紧不慢缩回原位和江旭拉开距离,头更是偏去另外一边,重新闭眼不说话了。 江旭这才敢呼吸。 不仅口鼻腔,连毛孔都争相开始往外冒热气。 好半天,江旭才平复心跳,匆匆忙忙把自己一张大红脸藏进夜色,用仅剩的自尊弱弱还击:“你、你刚调戏我了?!” “是的。”池戎心情显然不大愉悦,“这位朋友。” 江旭:“……” 车程不算远,很快回到酒店。 江旭一路拖抱着池戎,打开房间门,却在玄关处顿住了。 商务单间的设施一览无余,正中的大床分外显眼。 江旭:“……” 似乎是被“传感”到江旭身上的僵硬,池戎“识时务”地从江旭怀里脱出,略微摇晃地往屋内走:“是我考虑不周,我帮你再订一间。” 江旭本想说不用,但他怕是池戎想要避嫌,才有些犹豫:“这么晚了……” 池戎背着江旭摆摆手:“多的是过来出差半夜才到的人,这么大个酒店不至于没地方住,我不会用这种蹩脚理由骗你留下。” 池戎一边说,一边摸手机想订房,可能是喝了酒头晕,看屏幕让他很不舒服,眉头紧蹙。 没等他打开app,手腕忽然被人攥住一拉—— 地毯柔软,走起来没有声音,江旭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池戎背后,他低下头,明明也皱着眉,却少了气势,多了委屈:“什么叫骗我留下?我不该留下吗?你喝多了不舒服,我不能留下照顾你吗?戎哥?我不能吗?” 池戎面上一愣:“……也能。” 江旭胸膛起伏,显然气得不轻:“突然就要跟我划清界限拉开距离,你问过我的感受考虑过我愿不愿意吗?你真的是……” 池戎张张嘴,辩解最终都化为叹息。他摇摇被江旭炽热掌心攥疼了的手腕:“又要哭?” 江旭咬牙把眼睛里的雾气眨巴掉,但就是不松手。 “我是怕你不自在……算了。”池戎站着也晕,索性跌坐在床尾,“你想待这儿就待吧。” 江旭被他微醺的戎哥带得踉跄一步,脚绊在床跟差点儿没扑在池戎身上,要不是他下盘够沉就真栽了!好容易站稳,便恰巧碰撞了池戎自下而上的迷矇眼神。 初夏,夜里还有凉意,池戎却只着短袖,人被酒意醺得暖烘烘的。 池戎喜欢穿含棉量高的简单t恤,一件衣服不坏可以穿许多年,领口总是越洗越敞。 江旭扫过池戎常年不晒太阳的白皙皮肤和那两截没入衣领蔓延至肩窝的锁骨,匆匆移开目光:“晚上就穿个短袖出门,坐在大街上也不嫌冷。” 池戎却像刚反应过来似的,埋头瞅了瞅自己身上的衣服,懊恼说:“嗳,我外套放他那儿了,我给他打个电话。” 江旭知道池戎说的是刚才一起吃饭的那个鸭舌帽口罩男人。 江旭抿抿嘴:“反正你也有别的外套……明天再联系他呗。” “也行吧。”池戎随意说。 江旭拧开矿泉水递到池戎手上,又拆开新的一次性拖鞋,拿过来帮池戎换好,这才从自己的背包里取了衣服,嘱咐说:“你现在洗澡肯定不行,喝点水躺会儿吧,能睡着就睡,我估计你不洗澡还是不舒服,我先洗,等我洗完,你要是没那么晕了再去洗吧。” 第25章 池戎点点头,目送江旭走进卫生间。 还没来得及躺下,江旭又一脸尴尬退出来:“哥,那个、那个帘子怎么放下来啊?” 池戎一抬头才想起来,这几天他自己住不在乎,卫生间与卧室是用全透明玻璃隔开的,浴缸和花洒几乎就在床旁边。 “哦,这帘子好像坏了,拉不动。”池戎稀松平常说,“我以前还帮你洗澡呢,现在知道害臊了?” “……”江旭只好抱着衣服再次羞愤而去。 江旭全程背对玻璃那侧,肩宽腰窄,背肌练得对称,线条赏心悦目,仔细看的话,握拍的右手手臂要更为结实一些……雾气蒸腾起来,看得就不太真切了。 不知是不是水温太烫的缘故,江旭皮肤上淌过细流,整个人都隐隐发红。 池戎裹上被子,闷闷蜷缩朝向了另一侧。 江旭只几分钟就出来了,宛如洗了个战斗澡,他不是没跟池戎坦诚相见过,但现在这种情况,一想到池戎方才那种迷矇的视线会落在自己身上,他不知怎么的,后脖颈都发麻。 所幸他偷瞄两眼,池戎缩在被子里,压根没给他眼神。 松了口气的同时,江旭心情又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他轻咳两声掩盖尴尬,假装无事绕到池戎那边:“戎哥?好些了吗?能洗澡吗?” 池戎嗯声,起身拿了换洗衣服,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湿热的空气未散,酒店标配的沐浴液闷在水蒸气里,香味甜腻。 池戎单手撩起t恤下摆。 江旭直面那扇大玻璃,心脏陡然猛跳—— 下一秒,池戎唰地用力,把“坏了”的帘子暴力放了下来。 水淋下来的声音响起。 江旭看着薄帘上映出的瘦削人影:“……” 江旭窝在沙发里心不在焉玩了十五分钟手机,池戎还没出来。 江旭时不时便要抬眼确认帘子上那道人影的动静,怕池戎站不稳摔跤,好在池戎只是头晕不是喝醉,终于懒洋洋抬手关了水。 江旭的心刚放松一分钟,又随着池戎擦干换好衣服拧开卫生间门而提了起来。 他是睡不了沙发的,那沙发太小了,装得下脑袋就装不下屁股啊。 那他……要跟池戎睡在一起吗?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但现在怎么想怎么不合适。 要不就睡地上或者等明天池戎出去上班之后再补觉,反正已经快十二点了…… “江旭,发什么呆,”池戎脸色好一些,“你还杵在那儿干什么?上床睡觉啊,我吹个头发也睡了。” 池戎态度坦然正常。 江旭赶紧滚进被子里,舒服地拉伸了一下身体。 吹风机的噪声停下,池戎顺手关灯,江旭身侧的床一沉。 江旭的神经和肢体都瞬时紧绷。 池戎离他不远不近,和往常一样,然后他听见池戎打了个轻轻的呵欠,倦意懒散。 江旭便神奇地放松下来,把被子给池戎让了让。 “自己盖好。”池戎说。 “……我身体热和嘛。”江旭也没说假话。 “也是。”池戎一哂,“冬天……我不喜欢开地暖,但喜欢你跑来赖在我这儿睡,我就不会冷……小炉子。” 江旭一怔,觉得池戎身上那种缱绻柔软的感觉又出现了,令他心疼又心软。 “所以呢?”池戎很困了,可貌似没有睡觉的意思,“你说有迫切想知道的事才跑来找我——问吧。” 江旭想问池戎为什么喜欢他。 喜欢他什么。 喜欢他多久了。 现在是怎么想的。 可那些打过一万遍的腹稿忽然从脑海中消失,江旭眼前只闪过池戎闭着眼睛惬意靠在陌生男人身侧的画面:“……今天和你吃饭的人,是谁啊?” 第14章 不满意 池戎轻一扬眉,评价:“没话找话。” “我不是!”江旭着急,对池戎也不会说谎,“我就想知道那人谁!” 池戎无奈:“你真没认出来?师兄教练全都忘干净了?” 江旭皱眉陷入苦思,忽然惊讶:“那不会是唐秉光师兄吧?哦你们高中是同学,他现在也确实在首都呢。” “只同学过一阵子。”池戎说,“他准备退役,所以吃个饭。” 江旭一愣:“哦。” 江旭和唐秉光交往不深,虽然被同一个教练带过,但作为运动员的成就与天赋都不可同日而语。 他们省不算羽毛球强省,没有突出的体校或运动队,唐秉光是他们省重点中学招收吸纳后全力支持培养的体育生之一。 学校具备初高中,唐秉光与池戎同级,初中不认识,池戎靠优异成绩直升高中部,唐秉光靠体育特长直升,高一短暂同班过。 唐秉光天资高基础好,高一时已经在省青少年队打了四年,届时江旭初一入队与他成为师兄弟。 同年,唐秉光通过全国集训选拔进国家二队,是他们省当时唯一一名,自然也离开本地转学去了首都。二队期间他坐过板凳、当过陪练,依靠天赋和勤敏打出成绩、得到推荐,现在是二队领衔名将,参加国际挑战赛、公开赛不计其数。 这样想来,在全国有一定知名度的运动员,出入热闹场合戴个口罩帽子稍作遮掩也不足为奇。 江旭没想到池戎和唐秉光还有联系,甚至能私下约饭:“你们同班时关系很好吗?没听你说过呢……” 第26章 池戎闻言瞥江旭一眼,没细说:“拢共只认识那么点时间,关系谈不上好。他看到我朋友圈,刚好有空才叫我吃饭吧。” 江旭就想,原来是对方主动的。 可是池戎在对方身边姿态松懈,至少当年关系应该不错。 突然提及师出同门却颇有成绩的唐秉光,江旭微妙沮丧——可他向来不会嫉妒他人的成就。 “没别的事睡吧,”池戎重新闭上眼,“我还要上班。” 江旭顺着池戎,安静下来,却没合眼。 他轻手轻脚转身侧躺,头枕在手臂上面向池戎,等眼睛适应黑暗,便越发能看清池戎的脸。 夜色沉静,他发觉自己真的很想念池戎在身边的踏实感,很高兴池戎能够回国。 情不自禁想到池戎选择留下来的原因,江旭耳朵微微发热,心尖也发软。 乔洲以前说他被人示好就找不着北,虽然没那么夸张,但他确实吃软不吃硬。 不过,他此刻面对池戎并非“吃软不吃硬”,在他心目中,池戎那样好,好到挑不出缺点,受到池戎的青睐,谁能忍住不沾沾自喜…… 记不清注视了池戎多久,江旭呼吸接近于叹息,他随心而动轻轻伸手,捏住池戎落在枕头上的一缕发梢揉捻在指腹,喃喃自语:“戎哥,这几天我想了好多,我以前没发现你是个这么狡猾的人呢……” “我怎么狡猾了。” ——池戎蓦地出声,睁眼直直撞上视线。 “哎我去!”江旭吓得往后一仰,心跳都重了,“还没睡啊!” 池戎懒洋洋转身,面对面伸手拍拍江旭额头:“趁人睡觉动手动脚,你还理直气壮。” 江旭羞愤,条件反射攥住池戎手腕,一把拉下来,刚好顺势搭在自己心口位置,心脏扑通扑通跳动在池戎掌心,引得池戎手指一蜷。 池戎后背发毛,想把手抽回来:“也不知道狡猾的人到底是谁。” 江旭思忖片刻,没松开力气。 他往前蛄蛹两下,索性坦白:“是你!我之前差点儿被你绕进去,你那样威胁我,没给我余地,压根就是看准我舍不得你!但是、但是……” 池戎饶有兴趣:“但是什么?” 江旭憋了口气,耳朵通红,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很羞耻的话:“被喜欢的那个人多多少少都该拥有一点主、主动权吧!” “嗯,主动权是在你手里没错,”池戎感到意外,但并未反驳,“你想怎么做?” “在我手里才怪!”江旭脖子上顶着颗长毛番茄,幸好大晚上看不清,“你说完那么好听的话就跑了,让我抓心挠肝小半月,我至少得知道你有多喜、喜欢我吧!” 池戎花费两秒思考“好听的话”指什么,想来也只有那一句“喜欢你”。 池戎故技重施拍拍江旭滚烫侧脸,调侃:“我有多喜欢你?喜欢你脸皮厚吗?” 江旭差不多要臊死了,一脑门砸在池戎头顶,一副视死如归—— 池戎只感觉自己脑袋咚一声:“嘶!” 两相沉默。 暧昧无所遁形。 江旭小声征求:“哥?” “我……本来只是想说出来舒了心里这口气,没别的打算,最多参考你的反应顺其自然,心路历程也不曲折,”池戎一顿,说,“你听完以后可能会失望,觉得……和乔洲比起来,不过如此。” 池戎下意识目移。 尽管他语气坦然直率,仿佛把自己剥离出来置身事外,江旭也能共鸣他此刻的躲闪和不安。 江旭把池戎的脑袋强行转回来:“你在说什么呀?我之所以想知道,不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或好胜心,只是不想糊里糊涂处理我们的关系。我不会拿你和任何人比较,我看着你的时候心里也不会想别人,更不会对你失望,你才是不要对我失望……” 江旭掌心的温度一向很高。 池戎很多年没被这样的温度包裹住过,感到熟悉的舒服安心。 事实上,他们关系不尴不尬,接触江旭的体温就变成一件界限模糊的事情,但池戎以彼此深厚感情为遮掩,在江旭眼皮底下,大胆纵许自己的贪婪。 池戎干脆在江旭手心找到舒服的位置枕好,像讲睡前故事,微微沉哑的音色里,温柔有迹可循:“你刚进省队时……” 江旭手掌托着池戎的脸,亲近越界为亲昵,江旭心不在焉:“嗯?” 池戎娓娓道来:“你晚上下训,会回学校等我下晚自习一起回家。有天你来迟了,我在校门口等不见人,打电话也不接,就去训练馆找你。进到球馆,有几个人围在一起,我直觉是你受伤,赶紧跑过去,果然看到你躺在椅子上,咬着牙满头大汗,周围人七手八脚按住你不让你乱动,教练拿拳头揉松你的腿……我叫了好几声你才睁开眼看我,可能太痛了,挤出来的笑特别难看,还反过来安慰我,说只是抽筋,马上就好。” “只是抽筋……”池戎喃声重复一遍,“我知道体育这行苦,但无法感同身受,直到亲眼所见——你得练到什么程度,才会两条大腿前群后群一起抽筋?肌肉痉挛一清二楚,就像皮下有东西在钻在翻搅……” 江旭对这种家常便饭的小事记忆模糊,只想起池戎买过筋膜枪送他:“刚入队嘛,系统性和专业性拔高,一开始肯定需要花时间适应。我那会儿半大孩子,瘦得跟什么似的,肌肉量不足以支撑强度就容易抽筋。但训练就是这样啊,肌肉纤维撕裂又长好,再撕裂再长好,度过去就没事儿了。” 第27章 池戎笑笑:“江旭,你知道你小时候真的很爱撒娇吗?” 江旭脸一热:“我也只是跟你、跟爸妈才那样!” 池戎嗯声:“你会说文化课跟不上的苦恼、会说教练罚人气势恐怖、会缠着我陪你玩,但训练,你没抱怨过一句苦累、没说过一次后悔,哪怕是唐秉光,没出成绩时也自暴自弃说过不该选这条路。” 江旭揉揉头发:“唐师兄那就是输了比赛一时情绪不好。” 池戎反问:“你没有情绪吗?” 江旭噎住:“当然也有。” “那不就得了。”池戎说,“唐秉光以前说,同龄男生,和他一样成绩吊车尾,前途没有,快乐在手,上课插科打诨、下课闲晃追女孩儿……他是发自内心羡慕。” 江旭想了想:“可是选这条路就是会牺牲普通的童年和青春啊?” “唐秉光早期是被推着走,难免会拉扯和迷茫。”池戎看着江旭的眼睛,“所以你才显得特别奇怪。” 江旭不解:“哪儿怪啊?” “不是别人相中你的天赋选择了你,而是你在很小的时候就主动选择去发挥这份天赋,不用人推着你走。以前的你,自我接受度、认可度都很高,只要做出某个决定就能身心统一践行,直到想法改变——训练像吃饭,默认菜品有好吃的也有难吃的。”池戎第二次提及,“后来退役,也不留恋过去的成绩和骄傲。” 江旭挠挠头:“很正常吧?” 池戎轻叹:“我小时候,遇见你之前都很孤单,成长中也一直矛盾,我不认可我爸为了工作牺牲我,但我似乎又应当给予他体谅和支持。你看,大多数人是不能在面对某件事时完全从一而终没有怨言的,但你这朵阳光开朗的奇葩偏偏能够顺其自然接受所有,无论好的还是坏的。只要在你身边,我就觉得自己好像也可以具备随心所欲、不受限于现状的能力,反正无论我做什么都有你夸赞我好。” 江旭眨巴眼:“那不就没心没肺吗!” “是啊,没心没肺可不容易呢。”池戎被逗笑,“我喜欢你,不是没理由的,我清楚知道我喜欢你哪一点,从而对你整个人都爱屋及乌,看这里也好,看那里也不差。” 乔洲曾确切喜欢风头无两的江旭,以至于对江旭其他方面都看不入眼。 池戎却给了江旭四个字……爱屋及乌。 “你被乔洲改变,动不动就反省自疑,让我很不满意。不过没关系,你喜欢他多久,我喜欢你更久,你偏爱他多,我偏爱你更多,”池戎转瞬飞来一刀,哼笑,“这样对你才公平。” 江旭忽而意识到他与池戎拥有不仅“三年”,声音都发颤:“那对你很不公平啊……” “所以你追到他,我就眼不见心不烦出国了啊。不好意思,听说你们分手,我非常高兴,并且至今认为你们分得太晚。”池戎舒展身体,声音虽懒倦,意味却坚定,“你也该慢慢找回自己了吧。” 作者有话说: 修了第4章 中地区bug,衔接这章内容,鞠躬~大嘎端午安康! 第15章 搬家 那晚谈心后,池戎像卸下负担,轻松睡去,留江旭一人辗转难安。 第二天,江旭只在池戎出门上班时短暂清醒了一会儿,像目送主人离开的家犬,在池戎伸手揉乱他头发后又彻底断电,直到午后饿醒,随便在酒店附近吃了点东西,一直漫无目的闲晃到池戎下班,等池戎带他玩。 周末,池戎腾出时间和江旭去景点打卡。 江旭没和池戎单独出远门旅游过,他本以为池戎会厌烦游客成群的地方,但池戎随人流往前蛄蛹时其实表现得非常平静,表情里透着“来都来了”的放弃感,只是下意识靠近他,像寻求安全感,这让他觉得池戎莫名可爱。 无论江旭兴致勃勃想尝试什么新鲜东西,池戎或多或少都会先陪江旭体验,之后才说感想评价,从不会一开始就打击江旭的积极性,也不会扫兴这也不做那也不干。 江旭顺其自然,也仿佛理所应当,问池戎下一次旅游想去哪里。 池戎沉默回看江旭的眼睛让江旭陡然心悸,江旭才忐忑意识到这么问似乎有些界限模糊。 池戎最终轻轻一哂:“看山看海都行。我已经去过很多地方了,只是没和你一起。” 旅途中两人都默契不提暂未找到答案的问题——直至此刻。 翻涌于心间的饱胀情绪从未是梦境。 江旭忽然发现,他不知道池戎辗转去过哪些城市、领略过哪些风情,也不知道池戎倾心哪里的山岚、哪里的海风。 池戎站在陌生景色里,会想起谁带给他的难言遗憾呢? 江旭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了解池戎。 但他在这一刻,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希望了解池戎。 可惜池戎手腕一抬看时间说“差不多了”,便抛出培训延长的理由,不留情面赶江旭回家,甚至早有准备帮江旭订好了机票,回酒店拿个包就能走人。 江旭反抗无效,在周天晚上被池戎“扭送”机场,他担心池戎没车回去不方便,池戎抱臂说:“不用,唐秉光说来接我。” 江旭:“……” 回家几天,江旭重新捡起在牧羊影城的兼职工作,正值暑期档,江旭忙忙碌碌。 而池戎的岗前培训丝毫没有要结束的意思,池戎也像个陌生的事业狂魔迟迟没回来,问就是“可能还得待几天”,具体几天也没个定数。 第28章 江旭以为池戎公司总部要把人扣下,心中因不舍而惴惴不安。 加之池戎又在朋友圈发布和唐秉光吃饭的照片,导致江旭一个月以来心情一直微妙起伏,又产生丝缕隐秘而绵长的牵挂。 这天,因事业危机而沉寂许久的羽毛球俱乐部教练群忽然热闹起来,罗文扬在群里传播小道消息。 [罗教]:[家人们!老板终于要把我们卖了!打包出售!一口价!] [代教]:[保真?] [罗教]:[老板这两天约人家吃饭,殷勤呐] [张教]:[终于碰上冤大头,那还不得伺候好] [罗教]:[你什么打算啊@江教] 江旭也没想到俱乐部居然峰回路转找到下家,看来是命不该绝。 [江教]:[静观其变,骑驴找马] [代教]:[电影院有马吗?] 江旭一笑而过,电影院没有马,但他有小姨子的马甲啊,还有个池戎想坐他腿上呢。 江旭:“!” 他真是情不自禁想到这茬,顿时脸上发烧。 池戎当时到底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 罗文扬的小道消息很快得到证实。 许久没在俱乐部工作大群里冒泡的老板,有了冤大头接盘手的支持,又摆出呕心沥血的样子,把转手俱乐部形容成“万众一心度过至暗时刻”,特意发了条语音:“我还是不是老板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一众教练:“……” 周一,老板叫大家回俱乐部开会,说是要就俱乐部转让事宜做出具体说明,并且还要向大家介绍俱乐部未来的新老板。 准备静观其变的江旭当然也到场参加。 江旭到得比较晚,他走进俱乐部场馆时,球场上已经热闹非凡,但和以往球友们热火朝天的对练场景不同,此刻江旭熟悉的同事们,罗文扬、代果……都在排队与一个人攀谈、合影,甚至好像还要了签名。 江旭走近,一愣—— 唐秉光朝江旭看过来,扬臂:“江旭!又见面了!那天要不是池戎告诉我,我还真没把你认出来,你肯定也没认出我!嘶你小子长这么高!” 江旭完全意外:“唐师兄?” 围观群众全懵了,七嘴八舌问江旭怎么和唐秉光认识。 唐秉光不见外:“以前我俩在省队是师兄弟啊。” “哇!” “江教你师兄是国家队的啊!你还有这人脉!……” 江旭暂且压下心中疑虑,主动和唐秉光握手拥抱:“上次是真没认出来,好久不见了师兄!你怎么从首都闪现到这儿来了?” 唐秉光大笑:“你猜猜你们俱乐部的新老板是谁?” 凑巧老板这时到了,和唐秉光称兄道弟哥俩好,一群人簇拥着唐秉光往球馆二楼办公室走,唯有江旭落在众人之后,摸出手机给池戎发去一排感叹号。 会议上,老板“揭晓”俱乐部接盘侠的身份,唐秉光目前已正式退役,手续落定后将成为他们的新老板。 退役国家二队运动员经营球馆,在营销层面上本就是一个吸引客源的巨大噱头,无论是前老板还是听闻这个消息的大家,都对俱乐部未来的状况燃起了一点期待。 唐秉光趁热打铁,尽显真诚:“虽然退役了,但我仍是羽球人,也想支持更多人的羽球梦,更何况这儿还是我的家乡。不枉费你们老板四处奔波,我得到消息后调研了俱乐部的综合情况,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合伙人,与我一起慎重做出‘接盘’的决定。当然,我也看了各位教练的履历,专业运动员出身的、具备丰富教学经验的……我真诚希望大家能一个不少,全留下来!” 唐秉光抛出他的规划。 “首先通知一个重大改变,我们的场馆位置将转移到城南的高新产业园。原因有两个:一是城中房租昂贵且逐年上涨,依靠现在的客源收入不足以覆盖这部分大额固定支出,二是目前产业园恰好有市场需求。大家肯定比我这个远走他乡多年的人更清楚那边有多少机会……” 江旭闻言心中一跳。 手表同时震动,消息提示池戎回复了一个问号。 唐秉光说:“我从首都回来,马不停蹄去园区看场地,他们的运动公园就坐落于园区内部,我与合伙人商量,准备租两层场馆,一层是专用球场,另一层是与篮球俱乐部合租公用的器械区,等场地细节敲定,我们就搬家过去。话又说回来,毕竟地方较远,可能会给大家造成不便,但我保证大家过去后的待遇会比现在更好!今后我们仍从羽球业余爱好者的训练课程做起,慢慢拓展培养专业运动员的资源,投资由我去……” 一场会议,所有人嘴里都被唐秉光塞了大饼。 唐秉光还在和前任老板以及俱乐部财务单独攀谈,教练们趁机聚头相商。 代果说:“我反正也是租房,在哪儿都行。我感觉唐秉光得靠地头蛇盘活儿,老员工的待遇应该不会差。罗文扬,你怎么说?” 罗文扬耸耸肩:“在哪儿上班不是上班,我先跟过去做一段儿看看。江旭,我记得你之前说你租的房子也快到期了吧,干脆换个地儿?” 江旭实在心不在焉,敷衍两句就抓着手机跑到场馆外打电话去了。 接通后。 “戎哥!”江旭急急问,“你那个园区,是不是城南高新产业园啊?” 第29章 池戎说:“是啊。” 江旭深深呼吸,预感强烈:“唐师兄居然接手我们俱乐部成了我的新老板!这事儿你是知道的吧?” “哦,知道一点。”池戎非常坦然,“之前吃饭他跟我聊过,当时列了几家俱乐部,不止你们。不过那会儿还没定。” 江旭总觉得这里面有池戎的手笔。 他既不希望池戎为了他去求人,也不喜欢池戎像当年出国一样自作主张不与他商量。 江旭皱眉:“现在定下来了,他没告诉你?是你请他吃饭求他帮忙的吗?” 池戎哂笑:“我求他?我求他奶奶。” 江旭自作多情,当场汗颜:“……哦,对、对不起。” 池戎问:“那你现在什么打算?” 江旭挠挠头:“我刚才太震惊,没听他讲话……哥,你的意见呢?” “嗯……”池戎沉吟片刻,客观分析,“我们园区像座‘城中小城’,据我所知,落户了将近五百家大中小型企业吧。依托这么庞大的就业机会,非常多年轻人聚集,必然带动周边经济发展,园区配套设施也随之升级,公共交通、居民住宅、娱乐餐饮、运动健康……都不能落下。甚至为了引进人才,连园区冠名的中小学校都陆续挂牌——确实是个快速膨胀的‘生态圈’,很多机遇蕴藏其中。” 江旭惊讶:“我还没去过呢,发展得这么好啊?” 池戎只字不提写字楼如何气派:“我刚到园区时也四处转了转,修得还可以吧,有绿道可以跑步,有室外露天运动场所和宽敞的室内场地,都很新。” “哇,”江旭顿时被吸引,“这么爽!” 池戎轻嘲:“不然怎么让你心甘情愿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打一辈子工?养牛马不得盖个棚?” 江旭轻易被逗笑:“我们学生哥也要变社会人啦!” 池戎不满哼声。 江旭完全把池戎的话听进去:“我房子也快到期,干脆不续了,搬到你们园区附近吧,在那边上班试试看。” 池戎淡道:“可以。我住园区人才公寓,套二,等我回来你找个时间。” 江旭迟钝:“啊?找个时间干嘛?” “搬家。”池戎说,“江旭,你就搬到我这里来吧。” 第16章 缺点 在总公司的培训因故延长,池戎归期不定,明明与江旭说好两个礼拜,可一个多月都没回来。 江旭怕池戎被扣在总部,实在忐忑了好一阵。 因此,当江旭听池戎说让他搬进人才公寓时,第一反应,是以为池戎真的打算留在首都,而人才公寓这边租着也是租着,不如就让给他住,总比空着好。 江旭急急忙忙问:“你们老板怎么这样啊!” “?”池戎摸不着头脑,“我们老板怎么了?” 等江旭说完他的猜测,池戎直接气笑:“前两天是你找上门来说我避开你、威胁你,现在先入为主下意识认为我们不该共处一室的还是你,你到底要怎么样?不想我回来就直说。” 池戎的语气不太好,大大缺乏耐心,江旭心里却大石落地,瞬间感到踏实。 但惹池戎生气,江旭还是心虚,就赶紧否认:“我不是!我没有!我是很怕你不回来嘛,被你突然出国搞得ptsd……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去机场接你!然后马上就搬到你那儿去跟你一起住!” 池戎哼笑一声,撂下一句“再说吧”,轻飘飘挂了电话。 江旭:“……” 江旭顶着一张苦瓜脸回到球馆,感觉池戎好像答应他过去住了,又好像没答应,他只好下次再找个机会求求池戎。 罗文扬见江旭拿着手机愁眉不展,当即看不下去了,神色严肃把江旭拉到一旁,小声劝解:“江教,你怎么回事,你别告诉我你又跟你那个前男友又复合了啊!我最后!真的最后再劝你一次,你俩真就互相折磨,没意义,放过彼此吧……” 江旭一脸莫名,甚至有点儿没反应过来罗文扬在说什么:“啊?” 罗文扬将信将疑:“啊什么啊?没复合?你每次煲电话粥吵架,吵输了回来都是这副表情!别骗哥们儿了,我又不笑你!” “哦,嗐,不是,真没有!”江旭这才懂了,顿时哭笑不得。但江旭转念想到电话对面的人是谁,又微妙地摸摸鼻子,嘀咕了一句,“……我哪儿敢跟他吵架。” 罗文扬疑心更重了。 唐秉光和前老板还没有聊完,场地上也没有学员来上课,几位教练索性对练一会儿,用“手心手背”的方式先选出两人单打,一局15分,输了的下场,赢了的继续迎战,俗称车轮战。 江旭久了没碰拍子,但今天还是习惯性背着装备来的,并且数十年如一日,一往场上站就变成撒欢的狗子,心情畅快——无论羽毛球曾带给过他什么,他至今仍能挥汗如雨,收获单纯的快乐。 江旭手腕带伤后,打法有些变化,不到万不得已不拼体力,偏重技巧,花更多时间琢磨对手、预判球路,慢慢球商见长,除非是遇到比他更专业的运动员,否则想从他这里拿到分,确实不是易事。 练了一小时左右,大家节约体力,换成双打,唐秉光就是这时候从楼上下来的,兴致勃勃加入到对练的车轮战中。 罗文扬叫苦不迭:“满血的唐哥打残血的我们!只有江教有一战之力!” 第30章 江教当即上场,走到唐秉光身边,和唐秉光组队大杀四方:“义不容辞!” “你个墙头草!狗不狗!”罗文扬一下起了逆反心理,残存的体力大爆发,接连杀球。 全杀在江旭手上——江旭最喜欢接罗文扬的杀球,因为永远杀不死。 江旭飞扬笑道:“三拍杀不死就不是技术问题了,是尊严问题啊罗教!” 罗文扬呲牙咧嘴:“……” 唐秉光有点意外:“池戎跟我说你很早就退役了,看来也没少练,打得还是很不错啊。” 换作平时,江旭肯定得谦虚客气一个来回,可他听唐秉光这么说,下意识窘迫道:“哎呀,戎哥怎么老说我……” “?”唐秉光顿了顿,“确实。” 江旭和唐秉光找回一点以前在省队训练的感觉,彼此重新熟悉起来,距离也拉近不少。 下场后,两人一边喝水一遍闲聊,唐秉光主动问:“对了,池戎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我过两天要去跑投资的事情,不确定有没有时间去机场接他啊。” 江旭方才姿态还很放松,闻言不知怎么背一挺,脱口而出:“哦!没关系,唐师兄你有事儿忙事儿,我跟戎哥约好了,我去接他就行!” “约好了?”唐秉光似笑非笑,“行,还是你俩亲近。那等他回来,我们仨找机会吃个饭。” 江旭赶忙说:“一定一定。” 这天重新回到俱乐部,其实主要目的是碰头开会,毕竟俱乐部转手有一干事宜要忙,教练们便都暂未恢复上班,不过大家不再无所事事,纷纷联络起自己原来的学员,传达交流俱乐部今后的规划,虽然机会渺茫,但都在尽力尝试带走一些客源。 江旭也不例外。有几个学员考虑自身情况,表示愿意跟他走,其一是高冬,搞得江旭还以为自己是收了什么小弟,还有牧羊影城观影团的团长叶星,说是要结婚了,新房就在城南很方便,过阵子就来续课。 如此,江旭并不愁去了新球馆后一切从头经营,没有后顾之忧,就正式和房东沟通,等下个月底房子到期后就不再续租,让房东可以联系新的租客。 江旭的屋子里,其实有不少带着乔洲痕迹的东西。 决心分手以来,江旭把属于乔洲的、能整理的所有物品都整理出来,他没有过问乔洲,直接寄到了乔洲在外地实习的住处。 江旭知道,和乔洲商量旧物归属等于做无用功,他没可能从乔洲那里得到妥善的、双方满意的处理方式,甚至乔洲只会看见他的“主动联系”,以此做文章,江旭并不希望让乔洲产生哪怕一丝误会他是在递出台阶。 江旭不想再动摇。 即使现在他仍需要强制自己不留一点动摇的余地——未来某天,乔洲也总将不再是那个能够动摇他的人。 唯一难以条理清楚的东西其实是回忆。 乔洲喜欢穿的那几件他的衣服、乔洲在他ipad里留下的电影浏览记录、乔洲给他球拍缠的手胶。 这些东西没办法泾渭分明,说实话,以江旭现在的心境已然度过留恋阶段,不过难免滋味难明,倒并非疼得难忍、并无流泪冲动,仅仅只是现下的自己和过去某一刻的自己萌生共鸣,相隔或百、或千余天时光,残余下转瞬便可消逝的钝痛。 江旭微微出神。 忽然,手机震动起来。 江旭一激灵,回过神来接通—— 电话那头的池戎没有多说什么,他言简意赅,连称谓也不带:“这会儿要登机了,你接我吗?” 江旭想也不想,把手里收拾了一半的鸡零狗碎随便往旁边一扔,抓上钥匙就换鞋出门:“我接你!航班信息发来,等我啊!” “好,不过你得快点。”池戎很轻地笑了笑,“我等你等得有点久了,你知道吧?” 江旭福至心灵,好似听懂了池戎的言下之意。 他闪念想到,池戎出国前,他从池戎家被乔洲召唤回学校,池戎对他说“这是最后一次”,他原先以为那是池戎警醒他少做冲人摇尾巴的哈巴狗,现在迟迟想来,那根本就是池戎隐晦而郑重的告别。 江旭眼眶湿润:“我知道……我知道了。我这就过来,马上就来,你再等我一小会儿。” 最后一小会儿。 在江旭眼里,池戎本完美无缺,连池戎的那份安静与沉默,于江旭而言都显得脱俗。 可现在江旭找到了池戎的第一个缺点。 他不再喜欢池戎的安静与沉默。 坐车去机场途中,江旭乱七八糟想了许多许多事,当中最逻辑分明的一件当属—— 他应该买一辆车。 池戎的工作或许会伴随一些出差,他总不能每次都在池戎辗转疲惫时带池戎拖着行李箱去挤机场快线。 他这些年有了微薄积蓄,虽然不足以支撑他经济自由,但每年两次旅游是可以满足的,他上课安排灵活,池戎休假时,他都可以配合,有车就能自驾。 也能疾驰抓住某些遗憾,把错过的时光变废为宝。 不是只有乔洲爱穿他的衣服,他初中就爱抢池戎的高中校服外套。 不是只有乔洲在他ipad留下过电影浏览记录,他受父母限制时也鸠占鹊巢乱用池戎的电脑。 不是只有乔洲给他的球拍缠过手胶,他第一副上千块的球拍就是池戎存了好久的钱给他买的。 第31章 一段回忆之所以特别,是因为那段回忆里的人熠熠生辉,人不再特别,回忆便也随岁月推移黯淡成平凡普通的样子。 而他不曾摸黑探行,一路有光,是有池戎总走在前方闪闪发亮。 接机口。 池戎落在人群尾巴上,扶着拉杆慢吞吞走出来。 江旭迎上去,一手接过行李箱,一手揽过池戎肩膀,故作老成长叹口气:“唉——灯下黑!我又成长了。” 池戎:“?” 池戎:“什么毛病?” 江旭宣布:“哥,我想好了,我要买车!” 池戎一脸莫名:“……唐秉光给你们画饼,承诺升职加薪了?” 江旭抱着池戎肩头,忍不住傻乐起来。 第17章 新生活 江旭送池戎回人才公寓。 车只能临停在园区干道边,需要步行一节。天色渐晚,池戎本想让江旭早点回家,江旭却和池戎一起下车,踌躇问:“哥,我也一起上去?” 池戎调侃:“干什么,看房?” “唉……”江旭就推着池戎往前走,“你就让我跟你一块儿住吧,找房子真的好烦!” 池戎哼笑一声,刷卡进公寓大楼,江旭乐颠颠帮他提行李。 推开玄关门,熟悉的感觉让江旭仿佛回到大学时代。 江旭忽然想,是他把池戎给他提供的庇护看得太理所当然,时至今日才理解那有多么珍贵。 小套二,地方算不上特别宽敞,但江旭一踏足这里,就能感受到属于池戎的气息。 池戎的东西依然不多,也并不会刻意把家里每一处都收拾得一丝不苟,他的衣服会随意扔在沙发,笔记本电脑也随时跟着人走。 江旭几乎能通过屋子的布置,想象到池戎从早到晚,在这里生活的场景。 换好鞋,池戎把行李箱靠在一旁,领江旭去里屋:“我去次卧收拾,主卧给你住。” 江旭忙拒绝:“那怎么行,我睡次卧啊。” 池戎摆摆手:“次卧床太小,你这么大一只,睡不了。” 江旭瞥瞥主卧宽敞的双人床,犹豫:“可是……” 池戎让江旭不用再废话:“行了,那床太空了,我睡了两晚上都不怎么踏实,只是刚好赶上去外地培训,才没来得及换。” 江旭一愣:“你不喜欢睡大床?” 他一直知道池戎睡相很好,晚上躺下去什么姿势,早上醒来就是什么姿势,给池戎一个角落,池戎都能睡得很好,不像他,喜欢宽敞,到处滚。但他印象里,池戎以前住的地方,包括订酒店房间,都会选床大一点的,他从不知道池戎睡空落的大床会没有踏实感。 池戎一眼看穿江旭所想,轻轻扬眉:“因为你动不动就要跑来找我,我只能给你留个位置。” 江旭怔怔:“那我没去找你的时候呢?你就睡不好吗?” “怎么可能。”池戎失笑说。 江旭到首都找池戎的第一晚,池戎轻描淡写说他小时候在遇见江旭之前一直都很孤单。 江旭还曾为自己能够走进池戎的世界而沾沾自喜。 可或许从某个时刻起,他自以为是的陪伴,才变成了令池戎孤单的罪魁祸首。 江旭张张嘴,想说我们干脆就像以前一样一起睡吧——可那太不合适,如同当年江旭无法忽视自己对乔洲的暗恋一样,江旭即使仍喜欢黏在池戎身边,也不能忽视池戎的心意,强人所难要求池戎还和自己像兄弟一般相处。 而且他们也不再是小时候,除非家里就一张床,否则正经二十多岁的兄弟,谁还睡一起啊? 见江旭不再有异议,池戎走进次卧,准备铺床单。 江旭莫名烦躁,揉揉头发,也进到次卧:“哥,你赶飞机很累了,我帮你收拾吧,你去休息会儿,床单给我。” 池戎倒没客气,让江旭替他忙活,自己伸着懒腰回到客厅,窝进窄小沙发闭目养神。 江旭便反客为主忙里忙外,他第一次来,却能直接猜到池戎把什么东西放在什么位置,因此取用并不需要过问池戎。 整理完床品,又把床头柜抽屉和衣柜都擦干净,窗户也打开通风,江旭这才回到客厅—— 池戎蜷在小沙发里,一条手臂自然而放松地垂在沙发外侧,微屈的细长手指几乎碰到地面。 “哥?”江旭放轻声音靠近,“也不搭件衣服,别着凉了。” 池戎呼吸轻缓,单薄胸膛起伏,大概是真的累到睡着,没有回应江旭。 江旭不再叫醒池戎,他背靠沙发脚坐在地板上,犹豫片刻,还是轻轻揽过池戎那只手臂放在身前,握住池戎不太温暖的、纤瘦的手。 安静坐了很久,江旭才起身活动发麻的双腿,然后弯腰抱起沉睡的池戎,进屋把池戎放在刚收拾好的次卧小床上,替池戎摊开凉被盖住肚子。 不与池戎告别。 江旭悄声离开公寓。 半晌,池戎抬手掩住双眼,指尖还留有江旭掌心的温度。 第二天休息日,上午池戎正在煎吐司泡咖啡,江旭打来电话:“哥!公寓要刷卡,我进不来了!” 池戎悠哉问:“昨天干嘛走?” 江旭说:“没衣服换啊!我回去收拾了嘛!” “行吧,”池戎说,“等我下来。” 挂了电话,池戎指尖在手机背后愉快跳跃,他埋头笑了一下。 第32章 江旭在池戎租的人才公寓里住下。 江旭要给池戎付一半房租,被池戎打回来:“我小时候住你们家,你们收我房租了吗?” “那不一样,”江旭嘟囔说,“池叔叔每次来都给我买好多东西呢。” 池戎说:“那你也给我买。” “哦!”江旭想也不想便答应,“好!” 池戎:“……” 江旭每天六点半起来,会出门沿着园区绿道晨跑,回来后就拿出冰箱里买好的熟食半成品,放锅里蒸上,趁这个时间快速冲个澡,冲完出来刚好出锅。偶尔想换口味,江旭也会绕路跑去园区食堂外带一点。 他还买了咖啡机。 池戎每天九点上班,八点四十五准时洗完澡,江旭在那之前,会按池戎的喜好冲好咖啡,替池戎装在他准备的随行杯里,强行让池戎减少了使用一次性塑料杯或纸杯的频率——因为江旭自己大多时候都会自带杯子。 池戎并不介意江旭婆婆妈妈照顾他、改变他的生活习惯,每天都带着咖啡和变着花样的早饭,悠闲出门上班。 某天池戎到公司,打开杯子却发现咖啡不翼而飞,里面只有牛奶,池戎便知道江旭这家伙又在想办法控制他的咖啡因摄入了。 池戎把牛奶也喝掉,然后昏昏欲睡地工作。 江旭没闲几天,羽毛球俱乐部正式开始搬家。 他们俱乐部的原班人马几乎都留下来,熟悉的同事里只有张教那个拖家带口的已婚人士不方便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工作,其余罗文扬、代果都还在。 当然俱乐部也招纳新人,因为老板唐秉光自从接手后就非常忙碌,为了投资赞助、赛事合作等事宜四处奔波,大多时候都不会在俱乐部坐班,因此俱乐部招了专门负责管理运营的经理人,也是情理之中。 搬家纯粹是个体力活,何况有那么多器械,叫了好几辆货车。 等东西全部搬到城南高新产业园,江旭也规律恢复教练工作。 如唐秉光所承诺的,所有教练都涨薪百分之二十,课时费提成部分,俱乐部抽成也由原先不合理的四成降低为三成,还额外给租房补贴每月三百。 唐秉光诚意十足,大家便也干劲满满。 整整三天,大家终于把新场馆收拾好,球场胶垫铺平整擦干净,还换了新网。 代果不由感慨:“真宽敞、真漂亮啊,新馆就是好!咱们以前光在休息室有一间储物柜,啥时候坐过办公室啊?昨天唐哥和林经理在群里嘱咐我们挑选自己喜欢的工位,我都懵了!” 罗文扬也把搬家照片发到他们的教练小群,引起张教的羡慕嫉妒:“我们等会儿去楼上器械区看看,顺道也去隔壁篮球馆转转吧,以后就是邻居了。” 江旭新奇得很,当然没意见:“哇,我有种新生活开始的感觉啊。” 代果点头:“之前我还很忐忑,毕竟这园区地方偏僻,来了才知道居然修得这么大、这么气派!怪不得远,城里也没这么大地盘啊。” 罗文扬附和:“啧啧,好多大公司,在这儿上班的人都挺厉害的吧。” 江旭脑海中顿时闪过池戎下班回家后,面无表情说“我们leader是头猪”时的样子,实在没忍住笑出声。 罗文扬赶紧拍拍江旭肩膀:“干嘛自嘲一笑?不需要!我们也有我们的长处。” 江旭咳嗽一声,正色:“……你说得对。” 不一会儿,经理林茂从场馆门口进来,身边还跟着两个生面孔,一个衣着商务,另一个衣着休闲,身高不输江旭,体格一看就练得不错。 林茂把大家叫在一起,介绍说:“来,大家认识认识,这是咱们邻居——篮球俱乐部的经理李总,和他们队长陈铭。以后二楼器械区是咱们两个俱乐部共用,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就都是朋友了,彼此好好相处!” 江旭也和陈铭握手,相互脸熟。 上午琐碎事多,一晃便快十一点了。 篮球俱乐部的李总和陈铭走后,林茂指了指前台桌上一摞海报,说:“走吧,我们晃悠出去,在沿途各个写字楼电梯间贴贴广告,顺便去食堂吃午饭!” 大家纷纷拿上东西,还给林茂提意见,说不仅是海报,还可以做立式广告牌,更醒目惹眼,林茂也把这些建议记在手机里,特别上心。 园区非常大,不止一个食堂,球馆这边是二食堂,他们绕圈从e区开始贴广告,总算贴到了h区。 江旭和罗文扬正在h1的电梯间忙活呢,电梯门忽然开启。 池戎下来吃饭,脚步一顿,问:“你干嘛呢?” 江旭每天都看见池戎。 但是在这里看见池戎,是偶然的、新鲜的感受。 江旭眨眨眼表示:“在努力工作?” 罗文扬看池戎面生,不像江旭的学员,惊讶问:“江教,你在这儿还有认识的人啊?” 江旭:“他是……” 池戎身边同事也在问江旭,池戎同时开口:“他是我朋友。他们羽毛球俱乐部就在园区里,你们要感兴趣,可以去捧个场。” 同事们显然都非常感兴趣,甚至有人直接找罗文扬要了一张海报,还热情说中午一起吃饭。 江旭被池戎一句“朋友”迷糊住,显然池戎是不想再要他这个“弟弟”,但他却莫名摇起了尾巴:“好啊,一起吃饭吧!” 第33章 “?”罗文扬提醒,“林经理还在大明湖畔的食堂等我们呢?” 第18章 必修课 江旭从小到大都不是一个怯生的人,社恐这俩字和他八杆子打不着,直到后来和乔洲在一起,被乔洲当着朋友面给出“金玉其表”的评价,他才慢慢变得不愿意在乔洲朋友眼前露面,更抗拒和那些优秀的人聊职业经历。 而刚才,江旭莫名冲动,答应池戎同事一起吃饭,经罗文扬提醒才感到后悔。 他明明想要重拾自信、明明清楚职业不分贵贱,可他还是害怕与人相形见绌,给池戎丢脸。 江旭:“我……” 池戎:“那我和我同事加入你们吧,可以聊聊俱乐部的事,不介意吧?” 江旭只好把话咽回肚子。 罗文扬喜闻乐见说:“不介意,走吧,和大部队集合!” 罗文扬很快和池戎同事畅聊俱乐部的羽毛球活动及课程,江旭就和池戎落在后面。 池戎看穿江旭突如其来的心不在焉:“在想什么,怎么了?” 江旭不好意思道:“你同事肯定也都是高学历的工程师吧?我却在这儿贴小广告。我很少有机会见你的熟人,今天这个亮相……也没能给你长脸。” 池戎一愣:“你怎么会这么想?” 江旭闷闷不说话。 池戎便皱眉:“据我了解,叔叔阿姨非常好,无论你做什么都支持你——谁又说你不好了?” 池戎一针见血,江旭更无言以对。 池戎面露不悦:“江旭,你既不是我儿子,也不是我男友,哪怕你是,你把自己该负责的东西做好就是给我长脸。这种内耗有没有必要,还用我来教你吗?” 江旭像被戳了心窝,心口猛然一跳。 池戎啧声,扭开脸:“也不知道被谁搞成这副样子,我看着就烦。” “……”江旭顿时蔫儿了,无比心虚。 但忠言逆耳,他确实从乔洲给他落下的阴影里跳出来,当代年轻人忙私事尚且焦头烂额,谁会瞎操心陌生人的职业经历呢! 池戎快步走开,江旭赶紧追上去,示好地拽了拽池戎的胳膊。 池戎:“别丢人。” 江旭:“我哪儿丢人嘛……” 到了食堂,林茂已经找好一张大桌子,见罗文扬和江旭带着三个陌生人过来,林茂还有些意外。 江旭揽了揽池戎后腰,说:“林总,这是我朋友,还有他的同事,就在园区上班,有意了解咱们俱乐部,罗教带着聊一路了,这还没尽兴,正好一块儿吃个饭吧。” 林茂比出大拇哥,招呼池戎三人坐在他旁边。 池戎摆手笑笑。 江旭赶紧殷勤替池戎拉开板凳,擦干净池戎面前的桌子,池戎就在江旭身侧坐下。 吃饭间,池戎的同事和俱乐部的教练们聊得非常愉快。 “唉我们这些常年坐办公室的,颈椎多少都有点毛病。” “那来打球啊,不仅改善颈椎,还改善视力呢!” “池戎,我们要不组团报个团课,怎么样?” “我们这边新馆开业,本来就有优惠,你们要是人多上团课,那是惠上加惠!” 池戎自嘲:“得了,你们看我像有力气打球的样子吗?” “男人不能说不行啊!” 江旭一边胡吃海塞,一边留心听池戎讲话。 他本以为池戎已经算委婉拒绝,没想到池戎笑说:“最近公司不是征集意见搞员工福利吗,什么健身房游泳馆的……让行政也和俱乐部联系吧,我们省点儿钱。” 池戎同事和林茂的眼睛同时亮了。 江旭当即看向池戎,惊喜:“真的?你以后会来打球吗?” 池戎可能还为刚才的事生气,没理睬江旭,江旭一双狗眼委委屈屈,但屁股底下仿佛压着一只大尾巴,忍不住摇啊摇啊。 忽然,池戎意味深长问:“刚才和你一起那人就是罗教?” “是,”江旭愣了愣,“罗文扬,怎么了?” “没什么。”池戎淡道。 江旭能感受到池戎刚转晴一点的心情又开始微妙不悦,但摸不着头脑。 同事在向林茂打听俱乐部的各方面成绩,别看林茂是新来的,可也对俱乐部曾经的历史如数家珍,可见做足了功课,几位教练都对林茂这位空降兵心悦诚服。 林茂拿在座各位教练的资历狠狠夸赞,最后搬出唐秉光,直接让同事们被资本主义牢笼套住的心飞到了球场上。 “池戎,你朋友以前还是省队的运动员啊?真厉害!”同事惊讶,“江教,我以后报课可认准你了!” 江旭渐渐坦然,有余力玩笑:“没问题,报戎哥名字,我给你打折!——能打折吧林总?” 江旭其实知道,池戎同事多半就是随口一说,真会来报课的可能性也就五五开吧。 可池戎这时开口,很认真地对他同事说:“江旭打得好,教得也好,是他们俱乐部最好的教练,他以前的学员,都愿意跟着他从城里过来上课,你要是真想练,找他没错。” 罗文扬闻言,笑嘻嘻道:“嗳嗳嗳,我和代教还在这儿呢,就说江教是‘最好的’啦?你们干脆今天下班就过来玩儿吧,咱们对练一下!让你们直观感受感受谁才是最好的!” 池戎哼笑一声,冲罗文扬轻轻扬眉,直言不讳:“在我这儿,江旭当然是最好的。” 第34章 江旭赶紧搂住池戎肩膀,假模假式捂住池戎的嘴:“快别说了哥,我们罗教是个玻璃心,回去该跟我哭了。” 罗文扬做作:“嘤。” 大家都笑。 江旭暗自松了口气,把骤然擂鼓的活泼心跳不动声色藏进旁人的笑声里。 池戎抬手覆上江旭掌背,拍了拍,让江旭把手从他嘴上拿开,江旭反应迟钝,池戎索性将就江旭的掌心擦了擦嘴。 柔软的触感一闪而过,江旭蓦地松开手。 对上池戎视线,江旭竟有一丝紧张,视线忽闪忽闪去瞥池戎薄而好看的嘴唇。 池戎把湿纸巾拍在江旭手上,江旭慌忙回过神。 他没话找话一样,对池戎小声说:“哥,你夸我啦?明明刚才还嫌我烦呢。” 池戎抬眸望进江旭小心翼翼期待的眼睛,也压低音量:“我是嫌你烦,一直都嫌你烦,但并不影响我觉得你好,觉得你最好——对我而言,你在哪个位置,你不清楚吗?” 自尊、自信,饱胀的情绪在胸膛膨胀,重新一点点支撑起江旭的脊背。 他太知足了,红着耳朵在桌下悄悄碰碰池戎的手:“我清楚的。” 池戎:“一手油。” 江旭:“……” 怪谁啊。 下午,林茂带审美在线的代果一起去园区图文印刷店订制立式广告牌,江旭、罗文扬继续把前期宣传落定,海报也贴到食堂等人流量大的地方,然后便回到球馆守家。 园区上班族居多,工作时间少有球友,江旭和罗文扬闲不住,索性对练一阵、休息一阵,活动筋骨也打发时间。 很快接近晚饭的点。 喝水擦汗时,江旭说:“等俱乐部正式运营起来,估计我们的排班也会变动。” “肯定,我们就做好天天晚班、周末无休的准备吧,钱给够了我也无所谓,就是没空出去玩儿。”罗文扬问,“对了,你找好房子了吗?没找好的话我们几个可以找个大套四合租啊。” 江旭说:“哦,我找好了,这两天都住过来了。” 罗文扬说:“这么快找好啦?住哪儿的,房子怎么样啊?” “我和……”江旭话音未落,手机震动起来,“等会儿说,我接个电话——戎哥?哦!你们直接进来吧,我在呢!” 挂了电话,江旭一巴掌拍在罗文扬肩头:“起来干活儿,戎哥和他同事下班了,过来上体验课!” “嘶,注意力量!你什么精神小狗儿……”罗文扬捂住肩头,起身感慨,“出门还得靠朋友啊!” 江旭已经一溜烟小跑到球馆门口:“哥!” 林茂和代果刚好与池戎一行人碰上了,池戎说:“这是我们行政同事苏晓,过来聊聊。” 江旭马上明白,池戎午饭间说的并非只是漂亮话,而是真的跟公司提出了建议,明摆着照顾生意。 江旭心里暖烘烘,更珍惜池戎带来的机会:“苏小姐,辛苦你下班时间还跑一趟,这是我们林经理,你们楼上办公室聊。” 苏晓大大方方:“好!就冲你们有这么帅的教练,我这趟都不白跑啦!” 江旭一笑,朝小跑过来的罗文扬努努嘴:“里头还有帅的呢。” 池戎轻一扬眉,抬脚进了球馆。 苏晓和林茂去办公室。 江旭对池戎说:“戎哥,我和罗教带你同事看看球场和器械区,想上体验课的话,今天晚上或另约时间,都ok!” 一起来的同事就是中午那俩,纷纷表示他们都是租房住在园区附近的牛马,不愁通勤,所以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可以上体验课,上到七点正好吃饭。 介绍完球馆设施,大家相互熟悉,同事一脸羡慕,捏江旭膀子:“江教,你这练了多久?学员能用楼上器械区的话,你们能教不?另外给钱也行啊。” 江旭笑说:“我回头就跟林总建议,让他拓展这方面业务!” “行!等你消息!”两位同事开始热身,“我们俩人上课,江教,罗教,你们一人带一个吗?” 这时,向来对运动不感冒的池戎说:“罗教带你俩,江教带我。” “?”同事吐槽,“你中午还叫我们找江教上课呢?” “是时候让罗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江旭赶紧把罗文扬推到俩人中间,自己嗖一声,拉着池戎去了角落的球场。 江旭把自己的球拍递给池戎:“用我的拍子吧。” 池戎倒没接球拍,只是正好趁江旭朝他伸出胳膊,一路顺着江旭的小臂往上,捏到了江旭的膀子。 江旭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干嘛呢?” 池戎理直气壮:“我以为捏你的肌肉是学员福利呢。” 江旭顿时乐了,手上一使劲,力量感十足的肌肉线条完美呈现在池戎眼前,薄薄皮脂下的青色筋脉蜿蜒隆起:“给你捏,随便捏。” 池戎松开江旭手臂,在江旭胸肌上揉了一把。 江旭:“!” 旁边场地。 同事们问罗文扬:“那俩在教学什么呢?” 罗文扬清楚看见江旭脑袋在冒烟,他大为震惊,但不得不说他非常专业:“在教学……人体肌肉结构,必修课,必修课!” 第19章 没玩过 在江旭印象里,池戎是个能静不动、能坐不站的人,他以前也邀请过池戎一起打球,最后总被池戎以体力不支为由,几拍子敷衍过去。 第35章 时隔几年时光,池戎主动和他一起站在球场上,手握他用惯的球拍,这种新鲜感于他而言是几乎倍增的。 可更令他惊讶的是,他本以为要从握拍开始纠正池戎,却发现池戎正手和反手的姿势都是标准正确的,并且池戎也自然做出启动步准备,简单的跑动步伐虽然生疏极了,却也有学习了解过的痕迹。 江旭既意外,又有点莫名不是滋味:“学过啊?什么时候?没让我教呢?” “没怎么学。”池戎移开视线,语气平淡,“高中的时候唐秉光教过我一点。” “……哦。”江旭更不是滋味,握住备用球拍的手不自觉握紧,“那等唐师兄忙完闲下来,你是不是想……找他约课呢?” “我为什么找他?”池戎反而笑,“他比你好吗?” 江旭抿抿嘴,说:“他成绩比我好,成就比我高,但是……但是还是我教你更好!” 池戎也不问江旭说这话的理论依据是什么,应道:“嗯,那就你教吧。” 四十分钟体验时间很快过去。 池戎是不爱出汗的那种人,动了这么久,皮肤只蒙上薄薄一层汗,就又被江旭揪住“不健康”的小辫子。 江旭想抬手去抹池戎额头细汗,又怕举止不合适,便把自己的毛巾递给池戎:“戎哥,我……送你一支拍子吧?” 池戎把脸埋进江旭的毛巾里,瓮声瓮气:“不用,反正你两支拍子,给我用一支不就好了。” “我这个线的磅数不适合你,”江旭忙说,“你挑支喜欢的,好不好?” 池戎把毛巾还给江旭:“就你这个同款吧,贵吗?” “贵有贵的道理嘛。”江旭很开心,池戎这么说,基本是代表他同意一起锻炼身体了,“那我给你选一支和我同款不同色的!” 江旭接过毛巾,顺手在自己脸上糊了一把。 明明不至于——但江旭总觉得毛巾上残余一点池戎身上的好闻气息,赶紧此地无银迅速把毛巾塞回包里。 体验课结束,他们一起在食堂吃了饭才分别。 罗文扬说:“我开车捎你们啊。” 江旭说:“不用,我和戎哥走路就到了,你捎他们吧。” “这么近?”罗文扬问,“你房子找在哪儿的?” 江旭还没想好怎么说,池戎便先开口:“人才公寓。” “哦人才……人才公寓?”罗文扬疑惑,“那不是园区企业才能申请的吗?” 江旭见池戎不介意,才说:“对,我住戎哥那儿呢。” 罗文扬:“啊?啊。” 池戎淡淡提醒江旭:“还有事儿吗?没事儿就回家了。” 江旭便和罗文扬道别,与池戎散步回公寓。 路上,江旭瞥池戎一眼、又瞥一眼。 池戎不胜其烦:“有话直说。” 江旭揉揉头发:“那个……我怎么觉得你对罗教有点……不那么客气呢?” 池戎一顿,但并不避讳:“他是gay?” 江旭愣了愣,难道池戎是因为自己和罗文扬走得近,有点不开心? 江旭习惯性解释:“怎么啦哥?我跟他就是同事关系好,没别的。” 前脚刚走进玄关,池戎便回过手来,砰地一声按上门。 他把江旭堵在门板前,手撑在江旭身侧,抬眼冷飕飕说:“同事关系好,就可以随便带你去会所玩儿吗?” 江旭突然被池戎抵在门口,没想到池戎是在介意他当初讲述的分手前情,顿时后背冰凉,冷汗都下来了:“我那个……我是跟他去了,但是我什么都没干!也什么都不想干!真的!” 池戎轻轻眯眼,凑得更近,上下打量江旭:“不是说有个小男孩儿招惹你吗,摸你哪儿了?” 池戎抬起另一只手,虚虚握拳,伸出的食指微曲,像敲门一样,指关节扣在江旭胸膛:“这儿?” 又往下游移至腰腹:“这儿?” 甚至还有继续下行的趋势:“还是……” 江旭的背直挺挺贴在门板上,猛然抓住池戎手腕,又紧绷又窘迫:“哥……我没、我没让他摸……” 池戎盯着江旭沉默几秒,这才哼声挣脱江旭的手退开,换鞋进屋,甩上了次卧的房门,留江旭一人在玄关。 江旭靠着门蹲下,单手捂脸,耳朵通红,心脏狂跳,被池戎轻碰过的地方像火燎过,人快烧着了。 那之后,江旭都有点不敢看池戎,一看,眼前便总晃过池戎自下而上的目光,狭长安静的眼睛暗含汹涌,无声袭卷他。 而池戎对江旭反常害羞的评价是:“你一个谈过好几年恋爱还去会所玩过小男孩儿的人就别搞这么纯情了好吧。” 江旭:“……” 江旭羞愤:“我!没!玩!过!” 幸好最近俱乐部有许多招新活动在策划中,并且基于大众对羽毛球运动的热爱,广告贴出去效果立竿见影,每天中午和晚上,球场一天比一天热闹起来,教练们愈发忙碌,江旭便也被充实的工作转移了注意力,不再总是忍不住想去描摹池戎的眼睛。 池戎也在江旭不留意的时候……悄然松了一口气。 苏晓代表池戎他们公司,成为了俱乐部的新客户,在俱乐部预存了一笔费用,作为员工福利,只要有公司员工过来订场打球,都按人头、按小时,以非常实惠的价格,从预存款中扣费。 第36章 不辜负林茂天天带人走访园区企业做推广宣传,不止池戎的公司,还有许多待遇好的大企业,也纷纷以这种形式掏了腰包。 如此一来,很多人都愿意把公司给的福利抓在手里,既锻炼身体,又不花钱,何乐而不为,大家口耳相传,俱乐部微信群里很快拥有了百位球友,球馆的场地甚至一时紧俏起来,不提前预定都没场地用,教练们自然而然从1号场地转悠到6号场地,这里亲切鼓励一下,那里专业指导一下,私教课程的预约便也源源不断。 江旭无疑是最忙的那个。 哪个男生不想让省队退役运动员做专业指导和技术陪练。 哪个女生不想让一八七八块腹肌狗相帅哥体育生做私教。 池戎也在俱乐部球友群里,天天下班时间都能在群里刷到球友问“今天江教上不上班”。 池戎把聊天记录截个图发给江旭,发语音调侃说:“不管你是小姨子还是江教,混在哪个群里都是台柱子呢。” 江旭:“……” 这天晚上,江旭上完课回到公寓,池戎戴着框架眼镜,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笔记本电脑,听见动静便抬头瞥了江旭一眼:“回来了。洗个澡,蛋白粉喝吗?我给你冲。” 球馆是有地方洗澡的,但江旭一般不和人挤,喜欢回家洗。 况且他给别人上课,自己并不会消耗太多体力、出多少汗,除非俱乐部当天有畅打活动——而池戎总能一眼判断他的状态,到底是单纯指点学员了,还是自己上场撒欢了。 “喝!”江旭拿上衣服,哼着歌去了浴室。 俱乐部发展向好,但光这样还远远不够,江旭连洗澡都在努力思考,自己还能做什么事去提高俱乐部的整体效益,从而也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很有干劲。 洗完澡出来,江旭擦着头发往池戎身边一挤,一边喝池戎给他冲好的蛋白粉饮料,一边和池戎商量:“哥,我有个想法,你能帮我参考参考不。” 池戎把笔记本放到茶几上:“说吧。” “你也休息休息眼睛。”江旭伸手把池戎的眼镜取下来,撩碰过池戎额前的黑发,池戎没躲,安静任江旭摆布。触到池戎目光时,江旭不自觉眼神闪烁,下意识玩起手里的眼镜,想了几秒才记起来自己要说的话,“就是……我想跟林总提议,在园区里举办个小型赛事,把俱乐部在园区里的知名度再推一把。现在在我们俱乐部订场的公司有十来家,各企业可以组队,我们组织团体赛,当然个人赛更少不了。” 池戎问:“没什么不行的,你觉得有困难?” 江旭考虑说:“主要是两个方面吧。一是组织比赛,前期宣传必须得到位,得有个气氛嘛,除了贴广告发推文,我还没想到更好的宣传方式;二是,我不确定这种重在参与的娱乐性比赛是不是也必须得有个彩头,奖金啊、奖品啊,俱乐部还没开始盈利呢。” “嗯……”池戎思忖说,“宣传,我建议你去园区物业,找相关负责人聊一聊,据我所知,园区文化生活这一块内容他们很看重,以前也举办过不少文体活动,如果他们愿意协助,那通知直接就发到各个企业的行政部门,比你们跑宣传来得快多了。” 江旭点头记下:“好!我明天就去问问,得到园区回复后再跟林总聊,可能更顺利一点。” “你们俱乐部入驻园区的体育公园,物业那边肯定也有对接的相关负责人,找他们就行。”池戎说,“至于比赛的彩头,说白了就是资金,园区能给一笔‘活动经费’固然最好,不给也没关系,你们不是还有个工具人吗。” 江旭歪头:“工具人?” 池戎说:“唐秉光啊。” 江旭恍然大悟:“哦——” 江旭立马有了迫害师兄的主意。 第20章 任重道远 江旭响指一打:“我明白了!我们就把唐师兄也拿出来宣传一下,比赛最后的彩头,那当然是要和唐师兄同场竞技!这样噱头有了,说不定还有球迷冲着他来,哪怕只是凑个热闹,对我们而言也是机会呢!” 池戎见江旭已经有了清晰思路,就不再多说。 半晌,江旭不好意思道:“戎哥,我以前很少去想竞技、技术以外的东西,近年来,教人打球是我跳出羽毛球本身,学的第一件事,现在考虑俱乐部的营销,算是第二件事。这些方面我还……很不成熟吧?” 池戎没有直接回答,而反问:“你知道,我看你打了这么多年球,觉得什么技术最厉害吗?” 江旭勾起兴趣:“什么?” 池戎一本正经:“用球拍舀球。” 江旭顿时哭笑不得:“什么呀……你就是懒得弯腰捡球吧!” 池戎轻轻扬眉:“作为一个外行,如果不学习,我压根分不清推球技术和抽球技术有什么分别,最多能看懂杀球和挑球这种明显的不同之处。同样的,在我的专业领域,我上来就跟你讲什么是数字,什么是顶层,你也两眼一抹黑。” 江旭面露茫然:“是的,我现在已经黑了。” “所以无论是你还是我,接触新东西时,不成熟才是常态。”池戎看向江旭,眼里闪过积蓄漫溢的偏爱,“但讲这些话,不是为了灌你鸡汤,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喜欢旁观你从生疏到熟悉、从业余到专业的这个过程,如同你告诉我的,像你的肌肉纤维一样,撕裂再长好,最后总会变成更坚韧、更有力量的模样。” 第37章 “我真的很喜欢。”池戎低声强调,话里藏有多年不曾给予别人的细腻温柔。他从沙发上起身,慢慢吞吞伸了个懒腰,一勾手,从江旭掌心拿走自己的眼镜,“不要焦虑,不要急于求成,把手里的事情做好,机遇接踵而至。” 他顺道用眼镜腿点了点江旭额头,扬起嘴角:“对了,我上班上到四十岁可能就不想再上了,到时候多半得靠你养——努把力,阿旭。” 直到池戎拿着笔记本回屋,江旭还愣在沙发上。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总是被劝说不要放弃竞技比赛,他一边想让对方能够满意,一边强迫自己去挤压为这项运动拼搏多年后留下的余热,在主观和客观之间疲惫挣扎。 有的人能够陪伴他上山,却只愿见他留在山顶,而有的人,哪怕见他下坡,也为他指引哪条支路上还有好风景。 江旭曾以为,三十五岁之前他能做的只有羽毛球这一件事,还没能做到最好,可池戎的话忽然让他意识到,“最好”究竟是多好呢? 他数十年如一日对羽毛球的热爱与坚持,原本就是个巨大的宝库,塑造他的精神、强健他的身体、完善他的人格,在未来每个闪现的机遇前,都能朝前推他一把。 “最好”的瞬间太多了。 他能做的、需要做的事情也太多了—— 他不仅要买辆车。 他还要养个对生活品质略显挑剔的戎哥。 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前些天被池戎“问责”时那种心痒的感觉又隐隐涌现。 江旭知道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机,可他真的……很想抱一抱池戎,想得心脏怦然。 江旭筹划举办小型赛事的想法和林茂的策划不谋而合,这天,俩人是在物业综合办大门外偶遇的,大眼瞪小眼一阵,都笑了。 林茂艰难抬高了膀子,想跟江旭勾肩,由于实在费劲,就改成了搭背:“跟我想一块儿去了,特别是利用你师兄这部分!现在俱乐部刚刚重新起步,我还没物色到有能力的销售,跑市场啊谈业务啊也就我自个儿上了,所以我乐于见到你们花心思考虑这些!走,咱们找园区要钱去!” 话说得虽然豪迈,但要钱何其不易,江旭跟着见识了一把,也替林茂捏把汗。 所幸园区即使不给钱,也非常愿意以其他的形式支持活动,正如池戎所说,物业会将活动通知直接发送至各企业行政部门,并且提供一些物资和宣传,已经算比较顺利。 唐秉光在外奔波劳碌多日,好不容易谈成一些合作,带着喜讯回到俱乐部,前脚刚踏进球场,还没来得及振臂高呼“孩儿们我回来了”,后脚就被江旭和林茂一左一右风风火火架进了办公室。 “高新产业园友谊杯”第一届的赛事策划案已经趋近完善,就差一个老板签字,唐秉光自觉这个工具人当得十分彻底,但也跃跃欲试、心甘情愿做这个比赛的彩头。 赛事以娱乐性为主,宣传提前一个月开始铺设,截止报名时,只有三家大型企业凑出了完整的球队,布置了男女子单双和混双阵容,能够组织出企业团体赛,大家都调侃,当第一届的元老就这点好,直接保送冠亚季军。 其余企业代表纳入单项赛道,不限制个人报名的项目数,只要体力够,什么比赛都能凑。 场地自然就在俱乐部的球馆里,虽然球馆不设有正规体育馆观众席,但好歹有个二楼,想来看热闹的朋友们都可以自由趴在栏杆边,给参赛球友呐喊助威。 连隔壁邻居篮球俱乐部都受邀观赛,主要是来捧个人场,当气氛组。 受制于参赛人数,赛程便简单,万事开头难,正式开赛这天,俱乐部所有教练都到场,包括本该轮休的,大家都卯足劲,想把这场俱乐部的揭幕战打得漂漂亮亮。 俱乐部入驻园区体育公园,也算企业,不过“友谊杯”没有足够人员支撑业余组和公开组两个组别,只有“混战”,教练们专业程度高一些,索性想了个招—— 江旭和罗文扬组男双,罗文扬和代果组混双,江旭男单,代果女单,会分别和企业代表队的优胜者打一场表演赛,既是调动现场氛围和积极性,也是抓住机会展示俱乐部教练员的水平,吸引学员。 赛事尾声,还安排了激动人心的彩头,前国家队运动员唐秉光将接受任意球友的轮番挑战!尽管每人只有三颗球的机会,也算机会难得…… h1区电梯间。 客梯门徐徐打开,池戎脚步匆匆从电梯内跨出,正抬腕确认时间,又蓦地顿住,差点撞上一人胸膛。 “不好意……”池戎蓦地愣住,“江旭?你不马上比赛了吗?跑来我这儿干什么?” 江旭顺势揽了池戎的腰背,又很快松开,带着池戎往外走,手上车钥匙一转:“我来接你嘛!不然你肯定迟到,就看不到我比赛了!” 江旭不太敢直视池戎的眼睛。 他很久不曾期待过谁来看他比赛,心里滋味难明,是紧张又企盼的。 池戎惶急的步伐在见到江旭时便从容下来,他看向江旭修长指间的钥匙,狐疑:“……背着我买车了?” 江旭略显悲愤:“找代教借了小电驴!虽说只有两个轮,但我还是可以带你风驰电掣!” 池戎摇头笑笑,下意识想敲江旭的脑袋,动作却顿住。 第38章 江旭弯腰倾身,抓住池戎的手,放在自己头顶。 池戎微愣。 江旭:“咳……走吧!” 今天“友谊杯”开赛,是个周六,由于大家热爱羽毛球,所以并不感到被占用了周末的休息时间。 池戎他们公司,只有两个同事报名男双,池戎自己没报——确实水平不咋样,因此池戎跟公司报了加班,想着等江旭上表演赛的时候再溜过去看看,来都来了,不得顺便挣个加班费吗。 万万没想到项目leader审批池戎的加班申请,得知池戎周六在公司,居然临时给池戎加塞了活儿干,害得池戎没了原本的悠哉,差点就赶不及江旭的表演赛。 池戎在心里把leader骂了百八十遍,决定把退休年龄提前到三十八岁。 江旭知道后又该亚压力山大并充满干劲——痛并快乐着了。 风驰电掣的小毛驴上。 池戎抱着江旭的腰,用自己的头盔磕碰江旭的,藏在面罩里的脸面无表情:“我们leader真的是头猪。” 江旭一边乘风而行一边大笑,声音飞扬:“太讨厌了欺负我们戎哥——等会儿我带你打球发泄一下——” 池戎抱住江旭腰的手臂便紧了紧。 江旭有所察觉:“你是不还没学会自行车呢?有点儿怕吧?我骑慢点儿!” 池戎源源不断感受到江旭传递过来的体温,私心拒绝:“不用,也不是很快。” 江旭“礼尚往来”,脑袋轻轻后仰,碰碰池戎的头盔:“那你抱好我啊。” 江旭踩点拉着池戎冲进场馆,他没有给池戎指上二楼的路,而是朝球场边的长板凳努了努嘴:“看见我包了吧,你去那儿坐,家属区!” 池戎短暂怔愣的工夫,江旭已然跑远,归队热身去了。 上午男单便决出优胜者,下午这会儿即将在一号场地与俱乐部男单代表江旭进行表演赛。 池戎走到长板凳边,和一众参赛教练点头致意,最后不大乐意地坐在了罗文扬身边。 江旭拿拍子上场,裁判抛硬币,江旭先选,裁判问江旭是要球权还是要场地。 换平时,江旭一般会要球权,优先发球。 但这次,江旭要求先选场地,要了背朝己方队员长板凳的那半场。 即使不看,江旭也知道,一定有一道目光紧紧追随自己,目光的主人不会中途离场,也不会对他失望。 赛场如战场,男单没有队友,他想先把自己的后背交给池戎,让池戎的注视推动他,一往无前。 第21章 旧情人 赛场上瞬息万变,技术的应用、球路的预判、心理的状态……池戎以一个外行的眼光看,认为专业运动员和高水平业余爱好者之间的差距,最能体现在每一拍极短时间内的思考。 第一届“产业园友谊杯”的男单冠军,在面对江旭时,依靠本能做出应对已经显露疲态,遑论能在转瞬中留有多少余力、做出多少冷静判断。 而江旭只是打一局15分制的表演赛,其实与真正的竞技体育赛事有很大区别,江旭除了要对观众展示出羽毛球的专业技术,还要尽力让这场比赛“好看”、具有观赏性,要与对方有来有回,因此对江旭而言,真正的考验并非是单方面的拿分。 最终比分15:11,胜负没有悬念,那位男单冠军不仅没有觉得丢脸,而且输得心服口服,下场后还保持着很高的积极性,单独与江旭聊了两句,仔细询问了俱乐部球场的营业时间、日常打球活动的组织等。 池戎就坐在“家属区”的长凳上注视江旭,看江旭无论聊技术还是聊业务都谙熟于心、头头是道的样子。 他的目光透过江旭进入社会这几年来磨砺的、淬炼出的成长,仿佛能窥见昔日少年的背影。 “呼……我是不是年纪大了?有点累啊!”江旭接过池戎递给他的毛巾,在池戎身侧坐下。 池戎打趣问:“刚才是不是动员人家加入你们俱乐部给你们交会费了?” 江旭也乐:“我今天不就是来干这个的么!” “你当年但凡要是争取留校,我都能想象你说‘欢迎报考某某院校’的表情,大概也是行走的招生简章吧。”池戎笑说,“我虽然不喜欢你前男友,但有一点我得承认,他眼光确实不错,你打起球来真是赏心悦目。” 江旭心里咯噔一下,闷闷扯开话题:“哥,干什么老提前男友啊。” 池戎理所应当:“只是一个回忆里的人而已,提一提让你脱敏,怎么,不愿意?” 江旭:“……” 他就说他和池戎打嘴仗从来没赢过嘛! 虽然对话听上去是轻松的,但江旭在这个问题上难免敏感。他几经犹豫,终于还是忍不住向池戎确认:“那……哥你偶尔也会觉得我不打球可惜了吗?” 池戎轻一扬眉,反问:“你不打球了吗?” 江旭一愣:“我的意思是打比赛。” 池戎叹口气,也不嫌弃江旭发丝间的汗,揉了一把江旭的脑袋:“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打野球’也挺好看的,哪怕未来某天你不再以此为生,偶尔心血来潮在小区空地挥两拍子,也是好看的。” 江旭怔然片刻,理解池戎的意思后,便连忙用毛巾捂住脸。 皮肤上的汗冷却下来,眼眶却慢慢湿热。 让他最为介怀的东西竟好像一起跟着蒸发掉了。 第39章 江旭脸埋在毛巾里,心跳得很快。 他知道自己这反常的身体反应和骤然升高的心率不是因运动而起,而是因为池戎三言两语中袒露出的、对他的“接受”与“认可”。 他过去认识的池戎安静而内敛,可他忽然转念——他是不是应当仔细想想,他给池戎贴上的这些标签,到底属于池戎吗? 事实上,记忆里的池戎在表达喜恶时向来直白,做事也永远利落不拖泥带水,或许,池戎仅仅只是对他隐去了一些本该直白表达的情绪。 也仅仅只做了一件拖沓的事……那就是喜欢他。 而现在,池戎总是像这样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再遮掩对他的喜欢甚至是偏爱。 他不但没有在池戎的夸奖下迷失自我,反而与曾经那个骄傲飞扬的自己重新……见了一面。 江旭不得不承认,他被池戎的坦荡深深感染。 他更为此动心难忍。 二号场地的女单表演赛也已经结束,罗文扬正在热身,半小时休息后会有一场男双。 池戎手机震动,他瞥了眼来电显示,而身边用毛巾捂脸的江旭恰好没看见,池戎接听:“喂?……嗯。” “江旭,”池戎站起身,并不隐瞒是谁给他打了这个电话,甚至刻意对江旭提起,“你唐师兄找我,我过去一下。” “啊……哦,他现在应该在办公室,二楼。”江旭一把将毛巾扯下,狗耳朵仿佛立起来,有些微妙地说,“那个,我还有半个小时要上男双了。” 池戎莞尔:“知道,我在开场之前回来。” 说完,池戎转身朝二楼走去,江旭下意识伸手想拉池戎胳膊,又克制住了,只目送池戎款步离开。 没坐多久,江旭就被罗文扬叫起来,再次热身。 江旭心不在焉,好像突然从热烈的竞技氛围中脱离出来,时不时便不受控制往二楼的方向瞥,把十五分钟过得比刚才拿下十五分还要漫长。 江旭看了眼时间。 他和罗文扬参与的男双表演赛整点开始,可池戎的身影仍未出现在二楼走廊。 所有的教练,包括经理人林茂都在球场上,抛开其他与池戎没有交集的俱乐部职工……池戎四舍五入和唐秉光在办公室独处,也不知道说什么话能够说这么久。 池戎明明答应他会在比赛开场前回来。 他也明明知道池戎既是个有很强时间观念的人,也从不对他食言。 可当他眼前闪过在首都那晚,池戎酒后放松靠在唐秉光身边的样子,他还是坐不住了。 “喂——江教,去哪儿?”罗文扬问。 “上个厕所马上回来!”江旭借口去卫生间,人一闪,从卫生间背后的楼梯,上了二楼。 俱乐部的办公室不大,基本一眼就能望到头,其他同事都协助活动组织去了,办公室里大概只有池戎和唐秉光两个人。 江旭顺从心意,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楼上来,又骤然伫足在办公室门口。 他跑上来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他为什么没有给池戎发个信息或者打个电话呢? 一摸兜,他甚至手机都放在包里没带在身上。 正纠结犯难时,办公室里传出的、突然抬高音量的说话声打断了江旭纷乱的思绪—— 办公室门意外没有关严,隐约两个相对而坐的身影模糊映在磨砂玻璃门板上。 唐秉光极其无奈,几乎是在吐槽:“池戎,你看看你!就算我这个旧情人不受你待见吧,你也别把我损得跟什么似的……一日夫妻百日恩懂不懂?” 江旭心中猛然一跳,庆幸自己是站在平地而非台阶,否则肯定要一脚踩空了。 旧情人…… 刚刚还在让他脱敏“前男友”的池戎,有旧情人,什么时候?和唐秉光? 江旭脑子一乱,完全无法从回忆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池戎嗤声:“你要这么定位你自己的话,那我可让你滚蛋了。” “我又没说错。”唐秉光笑了两声,非常坦率地打趣说,“反正你就是对打羽毛球的多青睐几分,我现在可比以前有成就多了吧?” 池戎懒洋洋揶揄:“我要是按‘成就’选男人,不得把全国排名拉出来,从上往下挑?怎么也轮不到你。” “……停!别再损!”唐秉光啧道,“不跟你扯嘴皮子了。我刚才给你的提议,你考虑一下,o不ok啊?” 池戎随意应声:“ok啊。” 唐秉光似乎不放心,还叮嘱,只是他的音量回归到正常说话,江旭没能够听得太清楚,只捕捉到只言片语:“你别敷衍我啊!好好考虑!我吧……和其他人相比……起码还是很有竞争力的啊……” 江旭紧抿双唇,由衷抵触池戎和唐秉光的对话,攥拳转身走了。 “行了。我会好好考虑的。”池戎朝办公室门缝淡淡瞥去一眼,有些头疼。他起身,嫌弃地看了唐秉光一眼说,“都说了些什么有的没的……就你有嘴。” 唐秉光:“?” 忽然,池戎又歪头沉吟片刻,莫名其妙拍了拍唐秉光肩膀:“会说就多说点。” 唐秉光:“???” 江旭扭头回到场边,罗文扬见他上这么久厕所又垂头丧气的,了然说:“我懂,便秘是真他妈难受啊!” 江旭:“啊?” 第40章 江旭:“我没有。” “不要讳疾忌医。”罗文扬给出忠告,“早看早好!” 江旭:“……” 江旭也无心和罗文扬争辩这些事,他满脑子都是刚才不小心……也没那么不小心偷听到的话。 唐秉光到底给了池戎什么提议? 唐秉光为什么要向池戎展示他的……竞争力?是指哪方面的竞争力? 继池戎冷静内敛这第一个“缺点”之后,江旭很快发现了第二个——池戎从前大多时候都在他面前扮演倾听者的角色,他只在池戎有意无意疏远他那段时间,反省自己把池戎当成了树洞而感到内疚,可除此以外,他总是从池戎的“倾听”中获益、获得情绪价值的。 以往的池戎在他眼中完美无缺,做什么都正确、做什么都好。 可现在他走近了池戎,竟反而觉得,池戎不合时宜的沉默不好、很少对他开放分享欲也不好。 他渴望了解池戎的欲望愈发强烈。 他愈发不满于,看似无比熟悉的两个人,却在共同的过往中有不计其数的陌生留白。 他把池戎划进最亲近的区域,因此而产生的……领地意识,也愈发不可忽视了。 作者有话说: 唐师兄:和你戎哥有点渊源,但不多,配不上这口锅 这几天作者都有点忙,本周五调休,周六上班补更新下一章哦!鞠躬! 第22章 他男朋友在这里 池戎遵守约定,在男双开赛前回到场馆,在长凳坐下。 江旭已经在一旁准备,但他就像时刻留意着池戎一样,时不时瞥来一眼,小心翼翼欲言又止,让池戎哭笑不得。 不过比赛正式开始后江旭便没了这些动作,池戎一直都了解,江旭在场上的专注度非常高,思维敏捷、打得聪明,仿佛打球时与日常生活用的是两个脑子。 池戎喜欢这样的江旭。 但同时池戎私心里又难免遗憾。 大概是他还不足以撼动江旭的心神吧。 ——江旭很久没打过这么臭的球了,进入状态极慢,刚开始几颗球甚至心不在焉。 好在是男双,他与罗文扬的配合还算默契,动摇的瞬间罗文扬能帮他补救,再加上对手不难缠,在外人看来,也只会觉得刚上场的罗文扬比刚结束一场比赛的江旭更积极一些。 慢慢江旭状态也恢复了。 比赛结束时,只有被迫多卖几分力气的罗文扬一脸无语:“你体力不太行啊?” 江旭:“……平时还挺行的。” 江旭蔫头耷脑回到长凳边,一声不吭收好球包,想和池戎说话,心里又别扭。 池戎坐在江旭身侧,顺手把毛巾递给江旭:“擦擦吧。” 江旭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住,垂眸看了池戎一小会儿,忽然蹲身在池戎面前,把脑袋低埋到池戎手边:“哥,你帮我擦吧?” 池戎轻笑:“累?” 江旭摇摇脑袋,不说谎:“不累啊。” 池戎问:“那干什么不自己动手。” 江旭闷声说:“就是想你帮我擦。” 池戎觉得,江旭现在这么大一只还像小时候一样撒娇,挺微妙的,不再纯粹像弟弟对哥哥,弄得池戎心尖一痒。 他不再说话,把毛巾搭在江旭头上,不轻不重像给小狗擦毛:“好了。抬头,擦脸。” 江旭听话仰脸,让池戎替他拂去面颊上大颗大颗的汗水,舒服得眯起眼睛。 但和身体舒适感受截然相反,江旭心里隐隐发酸,一边因自己借池戎的偏爱与纵容满足一己私欲、平衡忐忑心情而自责愧疚,一边又卑鄙地享受其中、感到踏实和喜欢。 女单表演赛打完后,罗文扬与代果的混双就是最后一场。 江旭看似与池戎一起观战,实则神游天外。 池戎见江旭少有沉默,怕江旭悄悄钻牛角尖,还是主动问:“怎么了?” 江旭沉默片刻,说:“反正我骗不过你,就不说‘没事’了。我……我还没想好怎么问,等我想好了再问你吧?” 池戎一哂:“行。” 忽然人群一阵骚动,江旭猜也知道是唐秉光下楼来接受球友的轮番单挑。 池戎闻声投以视线—— 江旭唰一下站起来挡在池戎前:“我汗收住了!准备去洗澡!” 池戎点头。 江旭还站在原地不动。 池戎疑惑:“去啊?” 江旭偷瞄不远处人群形成的包围圈,对池戎说:“你也去。” 池戎轻一挑眉:“这儿是你上班的地方,邀请我跟你一起洗澡,不太好吧。” “……!”江旭顿时窘迫,脸红着把池戎拽起来,拎着包就往球场外面走,“我不喜欢在俱乐部洗澡,回家回家,都快七点了,你累半天也回去休息啊。” 池戎心说又不是加班一下午有什么好累的,但见江旭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多少还是能猜到一点江旭幼稚的心理活动,所以就忍了埋汰的话,顺江旭的意一起离开场馆。 路上池戎提醒:“记得跟你们林经理打个招呼,说先下班了。” 江旭正好给罗文扬发完信息:“还没下班,洗完澡再回来一趟,肯定得合影留念啥的,我让罗教帮我说一声。” 池戎调侃:“也是,拍照怎么能少了你这根台柱子。” 换平时,江旭赧然一阵挠挠头也就过了,这会儿却不知怎么,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开口就是一句酸不溜啾的:“我哪儿是台柱子,唐师兄才是台柱子呢。” 第41章 池戎一愣,旋即憋笑,也没打算哄江旭,反而说:“哦,也对,他才是。” 江旭:“……” 更委屈了。 很快回到人才公寓,江旭像没被主人呼噜毛的狗子,垂头丧气拿衣服进了小浴室。 池戎还是帮江旭泡好蛋白饮。 江旭洗澡这短暂十来分钟,池戎坐在客厅连手机也没看一眼,只是安静发呆,感受心底冉冉升起的、细小却足以萦绕胸腔的满足感。 他其实不指望江旭能像喜欢乔洲那般,也热烈地喜欢他。 他只是想使一些或许不太磊落的小手段,让江旭长久留在他身边、偶尔感到难以离开他。 这样就很好。 假以时日,他大概也有机会能拓展属于他的一席之地,在江旭心中占有更大、更特殊的地盘吧。 手机的震动音让池戎回神。 有人给江旭打来电话,来电显示“罗教”。 浴室的水声停下,江旭已经洗完,池戎便喊他:“罗文扬给你打电话——” 江旭隔门回应:“帮我接一下——” 池戎觉得朋友也就罢了,他不像江旭那么没心没肺,不习惯帮人接工作电话,索性便拿着手机走到浴室门前,抬手敲门:“自己接。” “嗳——我穿个裤子!马上!”一门之隔的浴室里传出手忙脚乱的动静,几十秒后江旭蓦地拉开浴室门,从池戎手里接过手机,“给我吧。” 池戎被潮热水汽扑了满脸。 江旭的裤子显然是匆忙套上的,松紧绳还卷在里头没理好,更没来得及穿上衣,池戎就站在很近的地方直面了江旭结实有型的胸腹肌肉,未擦干的水滴顺着腰线洇没入裤腰里,池戎居然一晃神。 池戎非常直观感受到……江旭这小子即使不当运动员了也没疏于身材管理,大概还刻意在练大左臂臂围,虽然因常年右手打球的缘故,无法完全让左右臂围保持一致,但至少视觉上有所矫正,不仔细观察是不太能看到明显差距的。 这是一具非常有冲击力、有吸引力的健康体魄。 池戎不自在移开视线,故作镇定坐回沙发。 池戎这才回神想,这个电话有必要马上接起来吗?等会儿回一个不就得了? ……谈情说爱果然降智。 不一会儿,江旭穿戴整齐回到客厅,跟池戎说:“哥,罗教说等活动全部结束后出去聚个餐,你跟我一块儿去吧。” 江旭一靠近,带起一阵清爽干净的味道,偏偏池戎嗅觉灵敏,甚至能从柠檬薄荷的沐浴露香气里区分出一丝t恤上的柔顺剂气味。 池戎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在“按部就班”对江旭“徐徐图之”,结果冷不丁又撞上刚才的画面,让池戎转瞬回想起江旭去首都找他的第一个晚上,他隔着酒店玻璃,扫过江旭宽阔肩膀和挺拔背脊。 池戎突然心浮气躁。 他对江旭这个人,从身到心,也是想要去占有的。 莫名其妙中了一招美男计,美男本人还无知无觉的,池戎冷着脸抱臂说:“不去!” “不去就不去,生什么气?”江旭几乎马上察觉,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还不想你去呢……那我给你点个外卖吧,想吃什么?” 池戎哑声片刻,叹了叹气。 很快就换江旭叹气了——池戎又变卦,说有饭不蹭天理难容,最后还是和江旭一起,重新出门。 池戎更加不悦:“我回来这一趟到底干什么的!” 江旭认真回答:“给我泡蛋白饮?” 池戎扭头加快脚步。 江旭忙追上去,心情放晴,伸手揽过池戎肩膀,把池戎兜头淹没在沐浴露清清净净的气息里。 回到球馆后,江旭先和今天参与比赛的球友们合照,等球友散去,俱乐部同事们把场地收拾整理好。 唐秉光本来还想和池戎聊会儿天,结果江旭隔老远都立起耳朵,高声提醒:“唐师兄帮忙收球啊,别偷懒!要不你换衣服去吧,罗教他们都拾掇好了,一会儿出发吃饭可不等你啊!” 唐秉光又闭上嘴。 池戎偏过脸没良心一笑。 园区里除了食堂就是快餐,大家准备开车去热闹点儿的地方,不然都没有聚餐的氛围。 林茂还邀请了隔壁篮球俱乐部前来助阵当气氛组的李经理和陈铭,所以江旭带着池戎也并不突兀。 地方订在烤肉馆,不是韩式而是中式自助,一群人累了一天如狼似虎,猛猛点肉。 林茂和唐秉光还犒劳大家周末辛苦,说请大家喝酒,上来就要了一件啤酒。 “加一瓶冰橙汁!”江旭抬手示意服务员,而后自然和池戎脑袋凑脑袋,“戎哥,有酸角汁和苹果醋,要哪个?” 池戎说:“我喝酒。” 江旭不是没料想过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只是他眼前闪过池戎酒后不太舒服的样子,总是下意识想管一管池戎。 还没来得及跟池戎打商量,坐在池戎另一侧的陈铭突然转过来,对池戎说:“喝酒喝酒,反正啤酒也跟饮料差不多!” 池戎不是自来熟,只出于礼貌淡笑回应。 江旭却心头一凛。 是错觉吗?陈铭打量池戎的眼神好像不太对劲——而接下来也映证了他的直觉。 酒过三巡,陈铭和池戎碰杯,他练篮球的体格颇具威胁感,说话也不拐弯直奔主题:“加个联系方式相互认识一下?” 第42章 江旭没喝酒,全程清醒,耳朵敏锐捕捉到了这句不寻常的话。 他第三次发现,他竟这样不喜欢池戎身上他曾认为的优点——池戎出众的外貌,原本就是这样有吸引力的。 池戎也没少喝,眼神不太清明。 他目光流经眼尾,染上丝丝挑衅:“好像不能。你说我为什么会坐在这儿和俱乐部的人吃饭?” 陈铭被池戎这一眼看得飘飘然,压根没听内容,忍不住凑近:“……为什么?” 江旭揽过池戎,把人往自己身边一带,罕见冷下脸压着声音警告说:“因为他男朋友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捉虫一下,请大嘎清缓存看本章唷! 第23章 不要顺势答应 池戎中途下桌,独自到烤肉店隔壁小卖部买了烟和打火机。 走到垃圾桶旁边,池戎点燃香烟,站在街沿出神。 他回国后与江旭在电影院“偶遇”时还正值六月初夏,现在已然秋日渐浓,习习晚风不再逼人潮闷。 从前本以为没机会了……可他终于又与江旭度过一个夏天。 烟气萦绕唇齿,池戎冷静下来,回想方才江旭语出惊人,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才说出那样的话。 陈铭完全融入席间,与大家相谈甚欢,聊天时得知他大学也是体院的,大概就是那种典型私生活比较……开放的体育生。 听了江旭那句近乎于宣示主权意味的话,陈铭并没有太过惊讶,反而轻浮地对池戎说:“怪不得你一下午都那么亲密地跟他黏在一起,原来是有主了,真可惜。不过以后你要是觉得他对你不好,或者你不想玩儿了,可以来找我,我各方面都还挺不错的。” 江旭揽在池戎后腰的手臂骤然收紧,池戎无奈拍拍江旭胳膊,也不避讳陈铭,安抚江旭说:“我不理他,撒手,你注意点儿场合。” 陈铭一耸肩,调笑说:“好伤心!” 池戎没有再搭话,陈铭倒不自讨没趣,也没有再打扰。 很久没抽烟,池戎两口适应呛人的烟气。 他知道,他们这个圈子里大多都是像陈铭那样的人,在欲望面前没什么道德约束感,几乎都会以己度人,认为所有人都有机可乘,更不可能相信这世界上存在坚如磐石的真感情。 池戎偶尔自我怀疑,他满眼盯住江旭不放,一盯就是好多年,会不会显得太偏执、不太正常。 但即使如此,他也难以舍弃。 他不得不承认,江旭那句话,像是投进他数年静谧等待的一缕新鲜阳光,让他长久如同背景板一样的感情也忍不住渲染鲜活色彩。 但他需要强迫自己镇定,别对江旭那句不知缘由的话报以太大的信心。 或许江旭只是怕他被奇怪的人缠上,在帮他解围也说不定。 又或者江旭只是把“心软”误认作别的情绪,毕竟江旭向来是个好人。 池戎自嘲一笑,夹烟的指尖微微颤抖,心跳竟仍然难以平复。 “……哥。”江旭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池戎身后,但并没有靠得很近,他踌躇问,“怎么抽烟了?” 江旭惊讶,他本以为池戎不会抽烟,和池戎认识这么多年,他从未在池戎那里闻到过一缕烟味。 难道是因为池戎怕他不喜欢,所以从没在他面前抽过? 或者是分开的这些时日,池戎养成了一些他并不了解的习惯? 江旭意识到,池戎在慢慢开始对他“展示”,池戎好似有一件珍贵藏品,上面遮着厚厚绒布,一点点掀起一角。 江旭心疼过去沉默照顾好每一个与他相处细节的池戎。 又期待去发现池戎身上更多曾被隐藏起来的东西。 入夜的街道比饭馆里安静许多,池戎又被自己烦人的心跳叨扰一回,眯了眯眼睛。 江旭那小子明明就是口不择言说错了话,为什么还要追出来,特意找他? 他不想控制不住自己的期待。 池戎背对江旭,没有回头,他给自己一点时间收拾好表情,神色如常地把烟头熄灭在垃圾桶上,这才回头,见江旭站在离他两步开外的地方,像要保持距离。 “哦,没什么。”池戎莞尔,“你很不喜欢烟味吧,抱歉。” 江旭确认,池戎果然是这么想的。 可细细追究起来,他是真的很不喜欢烟味吗? 以前他是运动员,不沾烟酒,退役后保留了健康习惯。 再后来,他和乔洲在一起,乔洲是个极度厌恶烟味的人,他便莫名其妙也给自己贴上相同的标签,逢人抽烟都躲远,就怕染上味道,回家会惹乔洲皱眉。 可他自己,确实如此介意吗? 江旭短暂迟疑,小心翼翼上前两步,他知道是他让池戎心情不好了,歉疚地低下头,把前额靠在池戎肩膀上。 淡淡烟草气息充盈鼻腔,混杂着池戎身上原本便好闻的味道,不仅不会令人讨厌,反而有些令人着迷和心安。 “我没有很不喜欢啊。”江旭轻嗅说。 以前他太以乔洲为先,不仅刻意忽略自身意愿,还忽略了旁人注视。 他一心认为自己“掰弯”乔洲,一定要对乔洲“负责”,正是这种想法,让他盲目、让他忘记爱的本质是双向的——无论是付出还是索取。 从前默默注视他的池戎,又何尝不像曾经的自己,他感同身受,仿佛又煎熬一遍。 第43章 他不愿再那样了。 他和池戎,他们两个人都不要再为爱所负累。 他也不能再受限于过去,疲于付出、胆怯于给予池戎回应。 池戎下意识绷紧后背,江旭短短的头发刺得他脖颈发痒。 他忍耐地偏开头,微微恼然:“你找出来干什么,这又是干嘛?大街上别丢人。” 江旭不自觉攥紧了垂落身侧的拳头,似乎是在克制自己,不轻易僭越拥抱池戎。 他闷闷说:“你很久不回来,又喝了酒,我怕你……” 江旭说话带起细小震动,震得池戎皮肤发麻,池戎直接打断说:“站直,好好说话,别贴着我耳朵!” “……”江旭没有依言照做抬起头,还是把脸埋在池戎颈窝,“我不好意思,没脸见你嘛。” 池戎有点儿关心则乱,过度思忖江旭话里的含义,不由沉默下来。 江旭没察觉,自顾自说:“哥,对不起,我刚才不该那样说。” 池戎酒后燥热的血液没有被初秋夜间的风吹凉,江旭仅一句话却让它骤然冷却。 池戎惶然往旁侧退开一步,不再支撑江旭的额头,他故作泰然拍拍江旭肩:“嗯,没事,我清楚你没有那个意思。别想太多,我不介意,是我该谢谢你帮我解围。回去吧。” 池戎像吃完蜜糖之后马上生吞一颗柠檬,酸涩难忍。 他抬脚往店里走,不再看江旭,可刚走两步,手腕忽然被江旭拽住了。 江旭两步追上来绕到池戎面前,一脸着急解释:“不是的哥!你听我说完!我不是为别的事道歉!我没有戏弄你的想法,我是很认真的……觉得我可以说那样的话!但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在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面前擅自说我们的关系,这个对不起!” 江旭鼓起勇气去看池戎的眼睛:“你不要说你不介意,好不好啊?” 池戎心咯噔一下,下意识慌张避开江旭的视线,懊恼:“什么叫你可以说那样的话……到底想说什么!” 江旭很少见到池戎这样焦躁不安,明明灌进肚子的都是橙汁,却像喝了酒,心底情绪呼之欲出:“我……” 池戎顿时紧张—— “——江教!嗳?戎哥也在啊?”罗文扬显然喝多了,跟唐秉光勾肩搭背走过来找地方抽烟。 池戎蹙眉啧声,扭头加快脚步回了店里,从耳后红到脖根。 罗文扬大着舌头:“咋、怎么走啦?” 唐秉光察觉氛围有一丝不对,问江旭:“池戎怎么了?” “……没事。”江旭目光幽幽,跟在池戎屁股后面,也走了。 唐秉光:“?” 这晚,直到夜深回家,江旭和池戎之间的氛围都有些微妙尴尬。 各自回屋,两边忐忑。 江旭辗转反侧。 他刚才差一点就冲动了,被罗文扬和唐秉光打断,大概老天爷也觉得现在时机不好。 江旭瞪着天花板,很认真地想,如果他现在就对池戎提出,两人换一种身份交往,那也太不郑重了,又比陈铭好到哪里去? 池戎百分百会认为他是难以推拒别人的好意才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在今晚之前,江旭总觉得他必须厘清自己对池戎的感情,干干净净把“兄弟情”与“喜欢”分割开,他才有资格去回应池戎。 可在面对池戎时脸红心跳的瞬间、在被池戎撩拨时心率超过一百六的瞬间、在不下百次突兀想起池戎双眸的瞬间、在濒临“灭绝”的“付出欲”奇迹般死灰复燃的瞬间、在占有欲和危机感超过警戒线的瞬间…… “喜欢”便掺杂进彼此二十余年的特殊陪伴里,相辅相成,再分不开了。 他不要顺势答应。 他……他想追求池戎,给池戎足够的安全感。 另一边的池戎猜不到突然开窍学会用脑子的江旭在想什么,也毫无睡意。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心态非常好,在回国前的设想中,他自认能够坦然面对江旭的拒绝或疏远,可能会有一些难过,但也不至于影响生活。 或者也有第二种乐观的可能,那就是江旭会慢慢如他所愿接受他,那也可算作“情理之中”的事,他肯定会感到开心满足——但池戎万没想到,他是如此低估了这种喜悦的“等级”,他现在仅仅只是从江旭那里得到一点模棱两可的回应、仅仅只是猜测一下江旭的未尽之意,他的心跳便会加速,震得整具身体都微微颤抖。 池戎缩在小床角落,把自己团起来,脸埋进掌心,喃声说:“……真不像话。” 第24章 很多时间 俱乐部牵头组织的“高新产业园友谊杯”第一届球赛,唐秉光与球友对练可谓陪满全场,达到气氛高潮,宣传效果远超预期,在园区内掀起羽毛球锻炼的小小风潮,直到比赛结束后许多天,话题度都仍留有余热。 除了各个大企业相继来俱乐部办理“员工福利”项目、羽毛球业余爱好者固定订场训练之外,还有很多本意是凑热闹的人,也通过此次机会切身感受到运动的魅力。 甚至,不少人在园区和俱乐部官方公众号联合宣发的推文、视频号上,看到了比赛精彩十球集锦和教练大合照——江旭作为贡献超绝反手跳杀的、才貌双全的俱乐部台柱子,接连几天都收到好友添加请求,慕名而来想要买课请江旭当教练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 第44章 对此,池戎语气轻飘飘地建议:“要不你也弄个工作微信?” 江旭心尖儿仿佛被羽毛挠了一下,满脑子当池戎是有点儿吃醋,得意感顿生,像鼻子痒痒打喷嚏一样藏都藏不住:“哥,我正经工作,聊天记录拉出来全是预约上课时间!私下完全不陪聊的!” 池戎见江旭那个小心翼翼又嘚嘚瑟瑟的样子,就知道江旭在偷乐什么,索性配合:“是吗?那上回你有个学员,照了张握拍的照片让你给纠正,那照片里入镜的大腿可比球拍长啊?” 江旭那点儿自鸣得意猛然转变为胆战心惊,后背直接一麻,追在池戎屁股后面汗流浃背解释:“我当时就回她四个字!‘上课再说’!真的一点儿没瞎聊!” “嗯,”池戎甚至淡淡一笑,“然后她穿着漂亮干练的运动短裙就找你上课去了,手把手纠正握拍姿势是吧?” 江旭正想熟练解释,池戎却先于他开口说:“你这是工作,我知道,我也知道你很注意避免肢体接触,是避嫌更是尊重与礼貌。” 江旭愣了,脑子里回想起乔洲以前不由分说的冷嘲热讽,突然受到无条件的信任和对他职业道德的认可,一时心中滋味难明。 “不过,我理解与我不开心是两码事,”池戎用一根手指在江旭胸口点了点,说,“将心比心,你也要理解我,并且适当哄我开心。” 江旭没有错过池戎小巧耳垂上浮现的暧昧浅红色。 江旭有些失神,不自觉看着池戎,依赖又渐渐迷恋。 方才还游刃有余的池戎把江旭推开,他感到自己面皮发热,硬着头皮说:“干什么这么看我,起不起鸡皮疙瘩?” 江旭支吾一声,黏糊糊去抓池戎手腕:“戎哥,其实……其实你的腿比其他人的腿都好看,真的。” 池戎:“……” 池戎甩开江旭大步流星回了房间。 从此很长一段时间池戎都以天气凉为由,江旭再也没在家里见池戎穿过短裤。 业务量激增,江旭的业绩也猛涨。 江旭是财源广进了,可他心里反而叫苦不迭! 才刚厘清自己的心意、有了认真追求池戎的觉悟,他就忙得飞起来,连点儿缓冲时间都没留给他、连套成熟的约会方案都没琢磨出来!更别提约池戎了! 晚上下班后、周末,都是上课高峰期,江旭几乎每个工作日晚上、周末上午、下午这些时间段,都有人预约上课,哪怕他并非从早到晚连轴转,这一天也基本被砍碎,腾不出完整的空闲。 江旭工作起来是两个极端,忙的时段特别忙,闲的时段又特别闲。 平时,工作日的白天,池戎出门上班,江旭要么在俱乐部闲得瞎溜达,要么调休在家瞎转悠,时不时给池戎发信息的时候,池戎还嫌他没事找事,常常让他有屁快放,而他显然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 池戎不理他,他就特别委屈低落,即使他清楚,池戎常常在实验室,公司出于保密,不允许员工携带通讯设备进入,他也还是委屈,并在手机屏幕每一次亮起来的时候都饱含期待。 说来也怪,不知道是不是池戎向来把他惯坏了,他以前明明很少在乔洲有事忙时打扰,而且为了展现年长两岁的成熟稳重,也很少表露本性里粘人烦人的那一面——可他现在面对池戎就是忍不住,随时随地只要脑子空闲下来,他都想找池戎,想得心不在焉。 池戎回复简短,不爱发表情包,更不爱闲聊。 但偶尔,池戎会直接闪现到球馆,有时用的理由是“上班太累出来透个气摸摸鱼”,有时用的理由是“快到饭点过来一起吃饭”,总之无论池戎说辞如何,江旭的尾巴都能旋风一样摇起来,然后忘掉整天百无聊赖的乏味,以最好的心情状态去迎接接下来的忙碌。 周末,池戎不加班时基本都在家休息,出门少,很宅,反观江旭,忙得只剩下吃饭喝水上厕所的时间,好像就夜里十点回家能见到池戎—— 是每次夜里回家总能见到池戎。 池戎会坐在并不宽敞的沙发上,自己寻摸个舒适的、可以久久维持的姿势,或是娱乐、或是处理点积压的工作。 江旭被打压多年的自信心又小火苗一样重新燃起点点微光,江旭想,池戎应该就是随便做点什么打发时间,目的都是等他回家。 他会靠近池戎,轻轻取下池戎脸上的眼镜,在短暂接触池戎温热皮肤的瞬间,江旭也扫清整天忙得不可开交的疲惫。 但不管怎么说,江旭和池戎的工作作息都不太合得上,导致两人明明常住同一屋檐下,相处时间的总和却少得可怜。 江旭干教练这行说短也不短,当初乔洲对他的职业如此不满意,他都没说不想干了。 但如此忙碌仅仅半个多月,江旭就心急难耐,想要休假的心思达到了巅峰! 江旭还记得,池戎之前刚去首都培训时,曾在电话里邀请他过去玩,他当时心思混乱,下意识推拒,池戎电话里的声音略显平淡落寞,可唯独没有袒露出一丝对他失望的情绪。 他想用行动告诉池戎,他期待能和池戎拥有上千次旅游。 他的期待与快乐都将以秒为单位计数。 于是江旭去找林茂请年假,如果他可以休,那他再去问问池戎项目结题时有没有空一起出趟远门。 第45章 结果林茂直接面露难色,说请一礼拜还是“太超过了”,毕竟现在俱乐部正值学员激增的业务爆发期,教练人手就这么几个,但林茂也不是不体谅员工的个人情况,说:“我能给你批三天,但周末你得回来,周末上课的人太多了,或者等把这段儿过了,你后面再休息,我就能给你批一礼拜,行不行?” 江旭也理解现状,便说再考虑考虑。 江旭哭丧着脸从林茂工位上回到球场,罗文扬还打趣问:“挨批评了?不能啊,咱们台柱子?” 江旭叹口气:“台柱子也想退休。” 罗文扬不赞同:“你不趁着这段儿多捞几笔!累点儿,但是赚啊,再说了你休假除了去看看电影,你还干啥啊?那电影,它啥时候不能看!” 江旭望天:“可我要是天天只知道工作,我对象就没着落了啊。” 罗文扬闻言,顿时一脸凝重,他语重心长:“这话我说了一百遍,今天真的、真的是最后一遍——你和乔洲不合适,强扭的瓜不甜,别复合了……” 江旭一球拍砸在罗文扬屁股蛋上:“到底是我魔怔了还是你魔怔了?!” 罗文扬捂着屁股砸吧砸吧嘴,悟了:“我靠!又一春啊!” 江旭:“……” 晚上回家,江旭洗完澡和池戎一起挤沙发,窝在池戎身边垂头丧气,给池戎讲了想要请假的事,但这个节骨眼上不太合适。 “为什么突然想休假?最近特别累吗?”池戎疑惑皱眉,伸手去捧江旭的手腕,轻轻揉按,“我看看,是你手腕又不舒服了?” “……没有。”江旭并未说谎。 他看向池戎关切的眼睛,很想知道为什么这双眼睛总能看见他的软肋、他的伤口? 他又垂眸去看池戎的手,也想知道为什么这双手纤瘦,却总能保护他羸弱之处,又安抚、修复他至今未愈的陈伤? 江旭手腕一翻,试探地,轻轻牵住池戎碰上来的手指。 池戎顿时僵硬。 江旭几不可察地摩挲池戎的指腹,喃喃说:“我没有累,也没有不舒服。我只是意识到我错过很多很多时间、很多很多机会,所以……着急想要补。” 彼此呼吸轻而又轻,像害怕相互惊扰。 唯有两处胸膛的心跳逐渐脱控叫嚣,像极力彰显招摇自己的存在。 半晌,池戎手指一蜷,看上去就像微微回握。 “不要着急,我在观影活动重新和你见面那天就已经告诉你了,”他对江旭说,“我还有很多时间。” 江旭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不得安定的浮躁心情便安稳下来。 池戎笑笑:“电影时间太长了,坐太久我腰不舒服,你每天晚上回来,就陪我看一集日剧或者动画片吧?不感兴趣的话你可以要求我换,累的话你也可以睡觉,但你要在我旁边,怎么样?” 江旭不想让池戎看见自己没出息发红的眼眶。 因此江旭牵住池戎的那只手微微使劲,顺势慢慢把池戎拉到自己怀里:“好,现在就看吧。”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还是周六,作者最近实在太忙了,抱头蹲下!致歉! 第25章 大保健 俱乐部球场上。 罗文扬气喘吁吁:“江教,我看你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啊?陪你练个球把我给累得……” 江旭擦擦汗:“别谦虚,你也把我吊够呛。” “对了,”罗文扬问,“我看你最近状态都还不错,今年又该报名市羽球文化节了,你前男友之前不是不让你报这个吗,嫌比赛太业余,现在呢?你有组队想法不?可以报个男双,咱俩也上年纪了,男单有点儿太累……” 江旭习惯性转了转手腕,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陈伤真的痊愈无碍,总之他现在听到报名比赛的建议,心里既不再焦虑,也不再负累。 他以平常心回答:“这么久没打正式比赛,估计只能打个两三轮,回头问问唐师兄和林经理有没有这方面规划,有的话我跟你组。” 说完他还笑了笑,心里默想,戎哥……会想来看他比赛、给他加油的吧? 他也真心希望池戎来看。 无论什么比赛、无论他是输是赢,只要是池戎的眼睛在注视他,那就没关系。 罗文扬被江旭笑出一身鸡皮疙瘩。 “看看你这样,呲个大牙乐啥呢,”罗文扬一脸调侃,八卦问,“赶紧跟哥儿们坦白,你那第二春是不是戎哥?” 江旭心跳重一拍,含糊:“……我这不是还没追上呢吗。” 罗文扬如释重负,拿拳头砸了砸江旭肩头:“没追上那加把劲儿!可算是走出来了啊,我跟你说,你和戎哥在一块儿,比以前那位……感觉都不一样,我是说,你整个人的感觉像快渴死的时候喝上了一口水,生气勃勃活过来了,你知道吧。” 江旭嘴上说:“哪有那么夸张,我以前那叫沉稳内敛,你懂不懂?” 罗文扬嗤声:“懂懂懂。” 江旭并不喜欢将池戎与别人比较,所以他不多言。 他心里清楚,他在亲密关系里,原本就更倾向于充当撒娇的那一方,只是显得太没担当,也被指责不成熟,因此才刻意矫正。 可这就是他的天性,他在充满爱与支持的家庭环境下长大,本来就阳光快乐、率性而为,“矫正”意味着压抑,反而让他束手束脚。 第46章 他并不否认“改变”也带给他成长,但池戎恰恰能够倾心于他的本性,让他得以在尊重与信赖之下,汲取积极的力量,由内而外驱动自己向前走,一步步勇敢而坚定去秉持自己的态度、承担自己的责任。 二者的心理状态截然不同。 这天晚上江旭轮休,结束教学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溜达到h1区的写字楼下给池戎打电话:“哥,我在楼下,今天等你下班一起走啊。” 池戎大概沉默了三秒钟,江旭就反应过来:“是不是要加班?” “没事,”池戎也不隐瞒,“剩一点可做可不做的东西,我晚上回家处理也行。马上,我收拾收拾就下来。” 江旭做的是“体力活”,没怎么体会过带工作回家做是个什么感觉,但想来也跟读书时带作业回家的心情差不多。 江旭有点愧疚:“不急!我可以等!” 池戎:“你现在耽误的工夫,晚上自觉一点赔给我,我加班,你就在旁边给我端茶送水。” “好,”江旭低声笑笑,无意识在电梯间踱步,“端茶送水,外加按摩胳膊腿——康复科走熟了,我也成半个老师傅呢。” 信号忽然卡顿一下,江旭看了眼手机屏幕。 电梯间“一楼到了”的语音播报响起,江旭面前的电梯门打开,池戎走出来,才把耳边的手机放下,按了挂断。 江旭接过池戎的电脑包:“吃食堂还是出去吃?” 池戎沉吟片刻:“虽然不是星期四,但去吃个肯德基怎么样,我好久没吃快餐,有点儿想吃炸的。” “我也想吃蛋挞!”江旭顺势揽着池戎肩头,“走走走!” 路上,江旭给池戎讲了本市今年羽毛球文化节近期开幕的事:“林经理说俱乐部肯定也会去报名参赛,不仅参赛,还要重新开始维护以前在市羽协的关系,这种市级活动赛事,多去争取一点合作,我也准备和罗教一起报个男双。” 池戎啃着炸鸡,腮帮子一鼓一鼓的,闻言没有马上回答,好像陷入了思考。 江旭下意识忐忑。 而池戎思考的问题只是:“打四轮应该没问题?” 江旭一颗心还没来得及悬起来,就又放回了肚子里:“三轮差不多了吧,好久没针对备赛做过训练了。” 池戎:“赌不赌?江师傅要是输了,就给我做个全身大保健?正好我最近不舒服。” 江旭哭笑不得:“大保健啥时候不能做啊?一会儿回家就能做……” 但或许是池戎说得太理所当然,和乔洲要求他打出成绩不同,池戎只是简单认可江旭的实力就在那一个位置,是充满了解与信赖的。 江旭不知不觉心情很好,尾巴摇起来,同意打赌:“行,赌吧。但是哥,如果你赌输了呢?” 池戎很公平:“也大保健?” 江旭:“那多没意思,我们俱乐部就有保健医生,我定期去呢。” 池戎轻一扬眉,调笑说:“那我给你……来一套荤的?” 江旭:“!” 江旭嘴里柠檬茶都差点儿喷了,羞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 “嗯,”池戎从从容容,大方承认,“是的,是调戏。” 江旭耳朵通红,瞥了池戎好几眼,最后叼着吸管嘀咕了一句:“你也不怕把自己搭进去……” 不过池戎没听清,江旭也没再重复,他的手机正好响了。 东西差不多吃完,二人走出店外,往公寓方向慢走。 池戎拿起江旭喝过的柠檬茶,边走边喝,解腻,江旭正好就接电话。 电话那头正是江旭之前租房的房东,江旭语气疑惑:“是吗?不会吧,我离开的时候都好好检查了,应该没有没带走的东西啊……那能麻烦你让新房客拍个照片给我看看吗?啊……好吧。” 挂电话后,池戎问:“怎么了?” 江旭有点儿纳闷:“我之前住的那房子不是重新租出去了吗,新房客说发现我有东西没有带走,让我过去取一下。” 池戎也问:“租出去这么久了,现在才发现?” 江旭转述房东的话:“说是之前在外地没回来,先把房子租好的,最近刚准备住进去。” 池戎皱了皱眉,觉得这不太符合一般租客的习惯,但也说不准:“照片呢?你看了吗?是不是你的东西?” 江旭摇头:“那租客说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就没有拍照留底,说他反正还没开始搬东西,就让我直接找房东拿钥匙确认。” 没拍照也很奇怪,但池戎不再出口怀疑,微微眯眼:“去看一眼吧,我跟你一起。” “哦,啊?”江旭一愣,“现在就去啊?也行,但你不是还有活儿没干吗,我自己跑一趟吧。” 池戎把柠檬茶喝完,扔进路边垃圾桶,淡淡说:“我一起去。” 两人打了个车。 途中,江旭终于迟钝地想到某种可能性,产生了愈来愈重的怀疑——但他已经在去往前出租屋的路上了。 池戎把手肘撑在车窗边,扭头看向窗外,江旭之瞥到他平直的唇角。 车内氛围不复轻松,甚至弥漫着丝缕尴尬的味道。 江旭猜测,池戎是不是比他还先料想到了那种可能性。 江旭不由汗流浃背,后悔走这一趟,不管池戎怎么说,他都该跟房东说东西随便处理,他不过去了。 第47章 倘若时间往回拨一点,亦或是他没有重新遇见池戎,那他大概会在房东转述这件事给他时就立马察觉不对,可他现在满心满眼满脑子都在想池戎的事,就不再习惯性把任何事都往……乔洲身上联想。 进到小区,房东在单元楼门口把钥匙交给江旭,让江旭等会儿下来再还,没跟着上楼,江旭就和池戎一起坐电梯。 池戎在电梯里抱着手臂一言不发,也不看江旭,沉默得令江旭感到心慌。 走出电梯门,江旭深呼吸一下,停下脚步叫住池戎:“戎哥。虽然现在气氛不是很好,但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池戎抬眸看江旭,目光探究:“突然……为什么?” 江旭抿了抿嘴,但选择主动跟池戎交底:“我确实不记得落下什么东西,如果我猜错就算了,但我估计……乔洲知道我住在哪里,他今年大学毕业研究生入学,应该之前就从外地实习回来了。我不确定会不会是他租了这里的房子,他真能做出这种事,如果真是他……” 池戎点点头,打断江旭:“我懂了,让我帮你打掩护,让他别再纠缠你?” 江旭稍稍叹了口气。 “不是。我就牵你这一会儿,等下进门就松开,我和乔洲的事把你牵扯进来干什么?我会解决好的。”江旭这次没有等池戎给出确切的允许,他鼓起勇气凑近池戎,声控的廊灯正好灭了,楼道昏暗下来,他慢慢牵住池戎的手,五指扣进池戎指缝,感受池戎瘦长手指间的凉意和微微颤抖,“我只是想先告诉你,戎哥,我和他分开,从没打算回头,而我现在喜欢的人,已经是你了。你相信我,不要不开心,好吗?” 第26章 不属于现在的我 池戎手指不自觉蜷缩,江旭能感觉到,但他也知道那只是池戎条件反射的惊讶或不信任,并不是池戎给予他的、他想要的那一种回应。 江旭在心里默默叹口气,明知池戎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表白,但仍觉得遗憾。可与以往不同的是,他并未受挫,胸膛间想要去付出的那一股冲动甚至历久不散。 他最近才刚刚发觉池戎在生活中是一个依赖安全感做出行动的人,总把自己安放在确定的、稳妥的选择之下,有自成一套的舒适体系。 而坦言喜欢他,或许是池戎近些年来最出格的冒险,除了最初的威胁和时不时冒出的调戏行为,池戎后续其实从未急迫索要过确切答案,这便令“威胁”与“调戏”更像一件彰显游刃有余的外壳,暂且充当“初级冒险家”的盾牌,即使突进,也随时随地防备着伤害。 江旭想对这样的池戎敞开心扉,以换取牢固的信任,从而……再从池戎那里得到更多。 江旭有点舍不得松开,便轻轻摩挲了一下池戎的手指。 正当他要遵守承诺放开池戎,准备去他之前的出租屋看看时,方才熄灭的廊灯忽然亮了—— 一户玄关门打开。 乔洲一只脚缠着纱布,倚靠在门框边,他沉默看着江旭和池戎勾连指尖的手,下颌线条极为紧绷。 池戎没有动,姿态几乎有些懒洋洋的,他只瞥了乔洲一眼,认出人之后就挪开目光,抬眼对江旭说:“你先处理这边吧。” 而江旭不但没有下意识躲避似的缩手,反而收紧了松散的手指,拉着池戎往前走了一小段,才缓缓放开。 池戎把手揣进裤兜,落后半步跟在江旭后面,因为江旭刚才的意思,好像是希望他能一起。 乔洲挡在门边,并没有接待客人的打算。 而江旭也只是在门外站定脚步,低头去看乔洲:“我有忘带的东西吗?拿出来吧,我带走。” 乔洲嗤笑一声,明明是回答江旭,视线却落在走神的池戎身上:“忘带的东西现在不就在你面前吗?你是想要,还是想丢了?” 江旭无言片刻,疲惫感顿时卷土重来。 不等他说话,乔洲已经再次开口:“你看见我一点都不惊讶?说明你已经猜到是我了?房东刚才给我发消息说你来了,我还奇怪,敢情是两个人一起跑我这儿示威来了?” 江旭并不回应乔洲的挑衅:“为什么大费周章麻烦房东弄这一出?” “我自己联系你的话你会来吗!我能见到你吗!俱乐部也不知道搬哪里去了……”乔洲忽然抬高声音,嗓子微微哽塞,“我现在才发现,你想走,我要找你还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如果真的是有一些物品遗落,我会和你商量处理方式——如果没有,”江旭微顿,如实说,“那确实没什么见面的必要。你想方设法叫我过来,无外乎有话要说,既然我已经站在这儿了,你就说吧。” 乔洲眼睛发红:“你和他在一起了?” 江旭坦言:“还没有。” “还没有……那就是快在一起了。真行,我们才分开多久,半年?七个月?那我们在一起的那么多年又算什么?”乔洲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他缠满纱布的那只脚往前踮了一步,又吃痛地滞住了,他咬牙看向池戎,“池戎,我早就觉得你不对,他动不动就找你而你从不拒绝,我早该防你,现在算是让你钻到空子、捡到漏了!” 乔洲这样说,池戎原本是打算坦坦荡荡一点头承认了事的。 但在那之前,江旭就已经皱着眉挡在池戎身前:“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其实我该说的都说清楚了,这和我追不追戎哥、追没追到他,没有关系,你要是不能冷静说话,我就先走了。” 第48章 池戎表情微愣,但转瞬恢复淡然。 他不太关注江旭和乔洲的对话,眼睛看向一旁,后来甚至把手机摸出来回了几条工作消息。 而乔洲并没有如江旭记忆中那样暴走,撒泼或者骂人都没有,他难得一见,强忍住脾气平静下来,对江旭说:“你跟我提分手的时候,你没有问,我也没有说,那天照片里在我家的那个女生,只是我同学,我请她帮忙而已,她知道我和你……我……一直都想给你解释这个。” “请她帮忙气我?那姑娘也是有点儿缺心眼。”江旭摇摇头,不想过多评价女生有没有小心思,更不想评价乔洲有些时候的直男眼光,他言简意赅告诉乔洲,“我知道你们没什么。” 乔洲微愣:“你知道?” “你不会做这种事情,我其实没怀疑过,但我还是很开心你愿意跟我解释,只不过有些解释是会‘过期失效’的,和坏掉的饭菜一样,不能再吃了。”江旭说,“我不是因为那女孩儿才跟你提分开的,更不是因为吃醋或者生气之类的……意气用事,我能坚持的都坚持了,最后没能走下来只有一个原因……” 乔洲眼皮一跳,想要打断:“江旭你——!” “我是不爱了。”江旭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不是半年,不是七个月,就不爱了。” 乔洲顿时哑然。 好半天,乔洲才像回过神来一样,垂下眼眸时似乎有眼泪砸下来,却没留下痕迹。 他喃声如同自语:“是吗。我这只脚,是和别人打羽毛球的时候,拉断了跟腱,伤筋动骨一百天,我整个暑假都在病床上度过。在你来之前,我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让你内疚自责,怎么让你哄我重归于好,可是……” 乔洲自嘲一笑:“你甚至没问我一句‘怎么了’。” 江旭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就在这时,一旁的池戎突兀开口,冷冷说:“他大学的时候手腕受伤,你也是最大的诱因。” 江旭憋闷在胸间的那口气徐徐吐出。 乔洲胸膛起伏,呼吸沉重,江旭的手伤瞒了他那么久,他在得知实情时,又是怎样对江旭说的呢? 半晌,乔洲有些脱力地,侧身把后背靠在门框边,让开了进屋的路,露出了客厅茶几下的一个大口袋:“你的衣服,我脚不方便,你自己进屋,拿了走吧,我也不算骗你。” 江旭仍然选择维护乔洲的自尊心,关系走至尽头,就体面收尾。他没有再推脱,也不说自己会如何处置这些东西,径直进屋取了口袋,又目不斜视走回玄关,并不关注乔洲会在他曾经久居的地方覆盖上怎样的痕迹。 “好好养伤。”江旭带着池戎离开,告别说,“我走了。” 江旭和池戎一起,先找房东归还钥匙,道了谢。 池戎本想打车,江旭却叫池戎等等,然后握住池戎手腕,拉着池戎溜达到小区侧边的保洁休息室,探头探脑半天,最后把手里那一口袋衣服送给保洁阿姨。 保洁阿姨显然认识江旭,连连道谢又说好久不见,与江旭聊了几句闲天。 随后江旭才摸出手机,边打车边跟池戎闲聊:“这保洁阿姨有个儿子,好像是得了病,我有时候换下来的衣服鞋子、床单被套,都直接拿给她,她不嫌弃就收着。” 池戎顿了顿,问:“那些衣服应该都好好的,就这么不要了?” 江旭挑起半边眉毛时表情有点儿欠揍:“拿回家是我穿还是你穿?” 后果就是被池戎一巴掌拍了头:“哎唷——” 池戎再次问:“那你也没打开口袋看看里面有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万一有承载着珍贵回忆的东西呢? 今晚离开这个小区后,再想找就难了。 可江旭只是冲池戎笑了笑,哪怕是晚上,笑意也明朗如阳光,一如少年时洒脱:“不管口袋里有什么,它都不属于现在的我了。” 坐上回程的车,池戎不再专注盯着窗外,而是分给江旭一些眼神。 江旭被池戎看得不好意思,狗尾巴都夹起来:“干嘛!” 池戎如实表达心中所想:“感觉你确实成熟不少,竟然还能轮到你说别人缺心眼儿。” 江旭:“……” 池戎嘲讽完,闭目养神,不再搭理江旭。 江旭偷偷看池戎,觉得池戎刚才明明表现得云淡风轻,态度仿佛是“不掺合小孩子扮家家酒”,可池戎此刻却有一种紧绷神经骤然放松下来的疲惫感。 江旭后悔之前下楼离开时没有去牵一牵池戎的手,错过了感知池戎是不是微微发颤在紧张的绝好机会。 网约车上也不是个谈心的好场所,江旭索性让池戎休息。 车程较长,江旭作为一个宛若有无限精力消耗不完的精神小伙,居然也有现下这般,想要安安静静、一言不发注视一个人的时候。 回到家已经十点多了。 池戎进门换完鞋就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人都好像拉长了一截,像“一条猫”。 池戎显然没有再加班工作的打算,已经磨磨蹭蹭去烧了水,准备调试客厅电视的投屏,享受晚上的“一集”娱乐时光。 江旭就亦步亦趋跟在池戎身后,像条找存在感的大尾巴。 后来池戎还被江旭绊了一跤,没留神跌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遥控器懊恼道:“你干什么?能不能老实待着?” 第49章 江旭双手撑在沙发靠背上,长而结实的双臂只留给池戎小而逼仄的空间,他弯腰俯身,埋头看向池戎时,不知是身材太具有压迫感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池戎微微眯眼,忽然心中警铃大作——那感觉不亚于狗崽子养大了才发现是只狼。 “……池戎。”江旭生涩地叫着池戎的名字,“你现在能相信我吗?” 作者有话说: 来晚致歉!捉了一下虫,请清缓存看本章哦 第27章 我也都会给你 舌唇在沉默,心脏却愈想喧闹。 “你能这么说,我其实很开心。”池戎仰起下巴,目光自下而上,打量身位比他居上的江旭,他大概仍想做出游刃有余的样子,但他心尖的颤抖不自觉映照在指尖,后背本能地抵住了沙发,只有语气还算平静,“我以前没留意……江旭,你是比较容易喜欢上一个人……的那种人吗?” 江旭就这样看着池戎。 他和池戎的态度仿佛颠倒过来,他变成沉稳的那个,池戎变成心慌意乱的那个——而这种情形越发加重了池戎心底的焦躁。 “哑巴了?”池戎皱眉急问。 “你怎么不说,你才是那种比较容易被人喜欢、被人惦记上的人呢?”江旭轻声反问,经过数日沉淀,那些曾在心里打过问号的东西都一一肯定下来,“你本来就是抱着志在必得的想法说喜欢我的,这会儿你就别再往后退了。” 池戎像被戳中心思,一惊,他扭开头:“乱说什么,这种事情哪有什么志在必得。” “……明明就有。”江旭小声反驳他哥。 江旭一手撑在池戎头边,一手轻抚池戎侧脸,温柔地要求池戎移回视线看向自己,他的拇指就贴在池戎唇角,克制地摩挲,让池戎想躲。 “我并不容易喜欢谁。”江旭为自己辩驳说。 “那你就是不会拒……”池戎正想列举别的、除了“喜欢”之外的理由,就被江旭异口同声打断了。 江旭说:“我虽然不太会拒绝人,我也承认我常常心软,但在这种事情上,我拒绝人从来都是第一时间、干干脆脆,而且不吊人胃口——你不是知道吗?” 池戎哑然,想到舒晚白,想到曾给江旭告白过的那些人。 池戎清楚,江旭没有说谎。 “我想想,你还会‘替我’找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呢……”江旭狗胆包天捏了捏池戎渐渐发烫的耳垂,“接下来肯定要说我分不清对哥哥的感情和对喜欢的人的感情……” 池戎往后瑟缩,人僵硬得不行,他以前只觉得江旭的身材让人很有安全感,从未料想过自己某天会成为被江旭压制的那个。 而江旭此刻观感更为特别,他实在很少见到池戎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像只平时耀武扬威惯了但突然受惊炸毛的大猫。 绷住的下颌好看、紧抿的唇线好看、躲闪的眼睛好看……因为仰头而显得修长的脖颈漂亮极了,没入衣领的锁骨引人遐想,喉结突起的弧度也很好下嘴…… 江旭受刺激了似的,蓦地撤身退开。 他卸力跌坐在池戎身侧,趁池戎还懵着没回过神,长手一捞,便把池戎囫囵按进自己怀里,埋头在池戎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江旭闷声闷气说:“对哥哥的感情当然还在,但我现在没法只把你当哥哥看了。池戎,我……我好想亲你啊。” ——池戎一抖,手里的遥控器不慎掉在地板上,发出突兀的响声。 “池戎……池戎。”江旭大大的手掌安抚池戎后背,但似乎起了反作用,令池戎微微颤抖,江旭与池戎相贴的地方也像扎有细小针芒,不疼却痒,“我本以为我不敢再去说爱谁……但伤口总是会痊愈的对吧?我也永远都能做好去爱谁的准备,这样你来的时候,我才不会让你失望。” 半晌,池戎终于松懈了嵌出指甲印的掌心。 池戎拍拍江旭后脑勺,让江旭抬脸看自己,江旭露出通红一张脸来,他就眯起眼,伸手掐住江旭薄而发烫的脸皮,使劲扯拽:“……你是不是有点儿得寸进尺了?” 池戎是一点儿也没手下留情,江旭痛得口齿含糊,赶紧双手捧住池戎的腕子示弱:“嘶——好痛——哥哥哥——” 池戎扬眉:“现在又是你哥了?” “一直都是我哥嘛……”江旭看着池戎,虽然很不好意思,但目光炽热诚挚,“也想你是我男朋友,好不好啊?” 池戎方才,心脏其实跳得很快,或许是由于江旭露出了陌生的沉稳和压迫感。 现在江旭又变回他所熟悉的面孔,是男人但孩子气的、是能够持重但爱撒娇的、是给人以安全感但同时又令人悸动的……他喜欢的江旭。 池戎想了想,给出他肯定但嚣张的回答:“江旭,我不仅要你重新敞开心扉,我还要占有你的时间、打磨你的脾气、拿捏你的自尊心,你给我,要比你给他更不留余地。” 江旭心中怦然,仿佛忘记了曾因爱情而失眠的夜晚、忘记了球场上泄愤留下的幼稚血泪,他着了迷一样,恨不得马上答应下来—— 连他自己都忘记告诫自己这次不要再受伤,唯独只有池戎,永远记得将他的爱人至于安全之地:“别害怕,我也都会给你,不会让你一个人傻乎乎的。” 江旭忽然想,他并不是不怕痛了,并不是不怕伤痕累累。 第50章 他只是从池戎这里取回了池戎替他好好保存的……那个原来的他自己。 双臂有力,可以拥抱。 舌唇热烈,可以亲吻。 心脏强劲,可以去爱。 头脑清醒,可以……爱得更久、走得更远。 江旭在池戎面前好像就是有点爱哭鼻子,每次糟糕的样子都被池戎逮个正着。 江旭的眼泪滴进池戎的衣领,在池戎皮肤上留下一道由热转凉的酥痒痕迹,他瓮声瓮气问:“如果我说我谈恋爱这么久,一直都在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被人爱着,是不是有点儿惨啊?” 池戎哂笑:“嗯,小可怜。” 江旭抽抽鼻子:“还好你回来了对吧。” 池戎点头算作回应。 池戎本以为江旭会说一些肉麻的话,至少要向他索取确切的爱意。 但江旭却说:“你上次跟我说,我爱别人多久,你也爱我多久,这个世界对我总是公平的,我那时候觉得对你很不公平,幸好……现在也有我爱你了。” 池戎怔了怔,他只猜对一半——肉麻的那一半。 但江旭也和他一样,总想着付出一点、再多一点,支撑起对方,温柔但强大。 池戎摇头笑笑,眼眶难得有些湿润:“你腻不腻歪?不能正常说话吗?” “我不,反正过一会儿我回顾我说的话都会尴尬死,并且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受你的打趣,还不如趁现在多说一点。”江旭决定把他破罐子破摔的告白执行到底,“等等,我要改一下我的微信昵称。” 池戎就看着江旭把他的“xyz”改成了“三水工”,动作一气呵成毫无犹豫,仿佛这个新id已经在他脑海里待了许久。 池戎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十八岁,陪你玩什么情侣id?” 江旭正红着脸想调侃回去,突然愣住了:“等等……” 池戎:“嗯?” 江旭眉头微微纠结,嘴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艰难措辞半天,才小心翼翼问:“戎哥,不对啊,我虽然不知道你的新微信,但我可没换过号啊,这么多年也一直都叫这个名字……你刚进观影群的时候,还装什么不认识我呢?” 池戎:“……” 池戎故作冷静站起身,企图跑路:“早点休息,我先回房间了。” “今晚不看动画片啦?”江旭的反应何其敏捷,他一把揽过池戎的腰不要池戎逃跑,出格地将池戎按坐在自己腿上,闷声笑说,“哥,不是说想坐我大腿吗?给你坐,坐多久都行。” 池戎嘴上调戏人,显得他多么老道似的,但遇上江旭这种行动派,就暴露出他的实践经验稍显匮乏的真相,不仅下意识挣扎,皮肤也从耳后红到脖子根,近乎可以用纯情来形容了,令江旭心痒难耐。 “哥……”江旭凑近池戎毫无防备的侧颈。 江旭本来就体热,暖烘烘的像个小炉子,池戎原本很喜欢,甚至很依赖这道体温,但现状不可同日而语,池戎颈边被江旭温热的呼吸侵袭,头皮都麻了,江旭还越搂越紧,力气大得他无法逃脱桎梏,偏偏江旭腻腻歪歪的,精力还旺盛,池戎总觉得自己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地方。 江旭支吾一声,默默退开一些,动作和力气都克制许多,但眼里直白的喜欢和依恋却不减反增。 池戎几乎要承受不住这种眼神,掌根覆上江旭额头趁其松懈猛地一推,自己忙不迭起身,连蹭皱了的衣服都来不及打理便落荒而逃,重重摔上了房间门。 江旭:“……” 他刚才仿佛幻听一声“他喵的”,他看网友的猫在拒绝被吸时就会这样暴躁地给人一巴掌。 江旭捂着脑门傻气地笑,心里满满当当的。 他和池戎的重逢,原来并不能算作偶遇啊。 是池戎先鼓起勇气想方设法,尝试来到了他的身边。 那他此时更没有放池戎走的理由了,他要找池戎讨要一些答案,现在就要,刻不容缓。 于是江旭一口灌完茶几上的水,哼着走调的曲子冲进池戎卧室……逮那个躲猫猫的人去了。 作者有话说: 这回作者10w字肯定能完结(自信叉腰) 第28章 睡前故事 池戎都无语了。 江旭仍然这样理直气壮、不请自来闯进他的房间,赶也赶不走,全世界最会耍赖,他只能默默把脱了一半的裤子重新提起来。 “……江旭,趁我发火之前给我出去。”池戎一脑门十字,警告说,“你怎么这么讨嫌?” 江旭嘻嘻一笑,明明先前被人说了不中听的话时,他都敏感而气馁,可池戎凶他,他反而春风得意,贱嗖嗖的:“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讨嫌了嘛。你快先去洗澡吧,我就在你这儿躺会儿啊。” 池戎:“……” 池戎罕见被人牵着鼻子走——特别是被江旭,愤愤然去了卫生间。 池戎回来后,江旭也迅速洗完澡,大有一副要睡在池戎房间的架势。 既然池戎没有锁门,那么四舍五入,就是留给他一道“可以进入的权限”,至于另外一道“可以留下的权限”,他就自己争取。 江旭像从前一样,和池戎挤在一张小床上,唯一不同的是,江旭现在可以把池戎抱进怀里,抱得严丝合缝不留空隙。 江旭亢奋得很:“你干嘛不直接说一声你回来了?还绕这么大一圈……告诉我吧?” 第51章 “我……”池戎动弹都困难,皱眉妥协,“床太小了,你别挤我!算了,我说,我都告诉你,说完你赶紧走!” 江旭手脚并用箍住池戎,哼哼唧唧没说答不答应,意思故事他要听,但是听完,人走不走就不知道了。 池戎只好叹口气,硬着头皮把混进观影群的心路历程娓娓道来。 其实池戎一直是个坦荡的人,他使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暗中关注他所不了解的江旭,不能说是不磊落,只能算作一点……原本不想曝露在任何人面前的私心。 以前的微信号,池戎并非不用了。 在他出国这三年,池戎隔着漫长时差,等待大洋彼岸的江旭分享关于生活的只言片语。江旭以前是爱发朋友圈的,特别是刚和乔洲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旅游的次数忽然变多了,漂亮的风景照当中夹杂着固定一人的面孔。 他有过几面之缘,知道那是乔洲。 他其实说了谎,他没有办法由衷替江旭感到开心,有些时候他只是习惯性按下点赞的按钮,眼睛却很快掠过内容一扫而过,根本不愿意去细看、不想承认江旭因他人而获得的幸福。 他对自己的狭隘和自私感到厌恶,又无措。 江旭还是爱给他发消息,他本以为这将会是他与江旭唯一能够剩下的维系,但不知是回复不及时还是别的缘故,江旭和他聊天的频率逐渐减少,他才意识到时间和距离都好像会吃掉人的感情,而他连这唯一一点维系也即将失去。 后来,江旭把朋友圈设置了一月可见,他不能再把江旭的动态一拉到底,从江旭开通微信发布的第一条开始回顾,睡不着的夜晚就变得异常无聊和难捱。 “你本来挺聒噪一个人,慢慢不怎么发动态了,分享欲降低,我偶尔问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情,你都告诉我你过得很好,好像跟我生疏了,或者是不再需要我了,我原本了如指掌的人……陌生了起来。”池戎顿了顿说,“我本以为这是最好的结果,我也可以慢慢不去想你的事情,但很奇怪,我发现自己很害怕面对这一种结果,所以我难过的时间总是会拉得很长、会很难熬。” 江旭谈及此事是想打趣池戎,本无意于揭开时光掩埋之下的另一片沉疴。 他急迫解释:“我!我只是怕打扰你,怕你嫌我烦,怕你独自在国外时不仅要照顾自己还要担心我……戎哥,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疏远你!更不是不需要你!我发誓我随时都有想去找你的念头,都是很艰难才忍下来的!” “我知道,没关系。”池戎笑笑,“一个人性格改变,一定是经历了某些事,可能是突如其来的,也可能是潜移默化的。你爸妈向来支持你、爱你,你平时人缘也很好,我就猜,你要么是临近毕业为未来感到焦虑,要么是和乔洲交往不顺利,我更倾向于后者,因为除了感情,很难有什么事能让你这种阳光灿烂的人陷入长期的苦恼……而我问你,你都不告诉我了。” 江旭闷闷不乐,抱着池戎不说话。 他原以为那段诸事不顺的日子是他孤身一人咬牙坚持走到末路,没想到,还有池戎暗暗陪他度过。 他至今才明白,他自以为的“懂事”或“体谅”,偶尔也会伤害亲近之人。 “我不在国内,你担心我爸那个工作狂更不着家,再忙出病,即使我没有嘱咐过你,你也时不时会和我爸联络,趁他休假时去看他,这些我都知道。”池戎说,“我爸虽然不太通晓人情世故、不太会察言观色,但他还是注意到你那段时间都能挑在他周末休息或者假期的时间过去——你的工作本来就是周末和假期最忙,不该闲到在外面乱晃的。” 江旭这才恍然想起来:“哦!怪不得前一段儿,池叔突然给我发信息,问我最近工作顺不顺利之类的……以前他确实很少过问这些。” 池戎轻笑:“虽然你也学会报喜不报忧,但大概换工作于你而言,也不是个特别忧虑的事,所以你还跟我爸聊起来了,说转换心情跑去了电影院兼职,因为不会长期做,所以也没刻意跟周围的朋友提起。我后来跟我爸通电话时听他说了,我才想起你朋友圈好像是发过牧羊影城的相关推文。” 江旭点点头:“我们有宣传任务嘛——我记得你还给我点赞了呢?” 池戎有些躲闪:“……也没细看。” 江旭轻轻哼声,蹭蹭池戎脖颈。 池戎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坦诚说:“我就去你朋友圈翻了翻,刚好是转载推文这个月初,你发了一张照片,一把打断了线的球拍,没有附任何文字——我其实也点过赞,但我是在第二遍看这张照片的时候,突然有种很强烈的直觉……我想你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下,才会发狠打断拍线呢?” 江旭甚至有些哑然。 池戎或许是这世界上,比父母还了解他的存在,而他也有相同的直觉、对池戎有相同的了解,他几乎马上道:“你联想到我大学手受伤的时候了。” 池戎嗯声应了:“我多希望不是相同的原因。” 江旭便从这句话里得知,池戎时隔三年,因为相同的原因心疼了他两次。 池戎能感觉到江旭抱他的力度愈发重了,但江旭自己似乎没有意识到。 池戎便耐心拍拍江旭紧绷的小臂,用转移话题来安抚:“那个时间点,我刚好在犹豫公派结束后如何规划,本来是有……留在国外继续躲着你的想法,但我突然觉得,我一天也留不下去了,至少……至少要回来看看你再说。我回国前,非常焦虑和忐忑,我太清楚你和乔洲这些年拉拉扯扯的过往了,我怕我一回来,面对的就是你们两个人的复合,而且我也还在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告诉你我的……心意。没做好心理准备时,我不太想马上见到你,你可以认为我是因为害怕、胆怯、懦弱……才没告诉你我回国的消息。” 第52章 太在乎了,太怕抓不住了,因此世上才有“近乡情怯”这四个字。 “同时,关于你没打算告诉我的那些琐碎事,我又很好奇,就偷偷用新微信加了你们的观影群,发现你混成了牧羊头牌,群里小姑娘旁敲侧击问你有没有对象,你还在群里说你单身。” “单身好啊。”池戎伸了个懒腰,可能话说多了,嗓子微微喑哑。他一侧身,就缩回江旭怀里,放弃抵抗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享受江旭的肌肉触感,懒洋洋道,“很多年了,我就只有这一个机会,我等得有点不耐烦,索性不等了。” 江旭闷声:“所以那天观影你才去了。” ——所以那天,他才收到池戎近乎突兀的表白。 池戎要的就是他的动摇、他的琢磨、他的辗转反侧。 “大概就是这样。”池戎不打算继续聊这么羞耻的事,他掀起眼皮去看江旭,“你可以回你房间了吗?” 半晌,江旭同意了:“回吧,你这床确实太小了。” 池戎轻一挑眉,没想到江旭这回居然这么听话。 可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江旭就已经飞快下床,弯腰抄起他的膝弯一把将他抱起来,拖鞋都没穿,光脚踩着地板回了主卧。 “喂——江旭——!” “哥,今晚上一起睡好不好啊。”江旭黏黏糊糊去亲池戎的眉心和眼睛,“你那边我睡不下,你搬回来吧……以后都……” 池戎整个背都麻了。 江旭又不好好看路,走路踉踉跄跄的,池戎就怕江旭把他摔了,赶紧搂住江旭的脖子,身体紧绷着。 江旭抱着池戎倒在主卧床上,池戎差点没被江旭这个又高又结实的狗玩意儿给砸晕:“……唔!你不能老实点休息吗!” “不是还有别的睡前故事没讲完嘛……”江旭压着池戎不让池戎动,小心眼地问,“我还想知道你跟唐师兄……怎么个事儿啊?” 池戎一愣,气笑了:“睡前故事?哦,我和唐秉光,你确定你听完,还睡得着吗?” 第29章 雏形 江旭心里一闷,理智上告诉自己不能对过去的事情小心眼,他给池戎带去许多难熬的伤害,没有资格去斤斤计较。 可是,他实在难以控制自己蓬勃滋长的嫉妒心,忍不住给自己设置许多假想敌,戒备说:“不睡就不睡,反正我要知道,不止唐师兄,还有这么多年来国内的、国外的,像陈铭那家伙一样的讨嫌鬼……我都要知道。” “讨嫌鬼怎么还说别人是讨嫌鬼?”池戎有心逗江旭,“我和唐秉光怎么回事,你那天在办公室门外不是都偷听到了吗?” 江旭想到“旧情人”三个字憋闷极了,他既不能抹去池戎和别人的过往,也不能回到过去,让当时的自己好好珍惜池戎,肠子都悔青了。 明明是江旭自己先提的问,现在他又不敢听,怕自己被激发出不理智的占有欲,控制不好伤害池戎,只好闷声不作答。 池戎却淡淡一笑。 池戎现在这个姿势其实不大舒服,江旭压在他身上太重,再不争取自由,可能手脚都会发麻,但池戎没有推开江旭,也没有在这种时候逞口舌之快让江旭滚开。 他只是尽量舒展身体,用更多的皮肤去接触江旭的体温,二十年如一日对江旭予取予求:“你不该偷听,更不该明明心里不舒服、有疑惑,还不认真开口问我。” 江旭小声:“……对不起。” 池戎开口:“我和唐秉光只当过一学期同学,之后他就入选国家青年队转学到了首都。我们接触时间本来就不长,谈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情谊,但他是个非常好、非常诚恳的人,所以我愿意和他交朋友,即使他在首都,也和他保持联络。” “他确实喜欢过我、跟我表白过,”池戎坦然说,“我挺惊讶的。他问我反不反感,我说并没有。” ——唐秉光当时接着问:“但也不喜欢我,对吧?” 池戎抱歉地点了头。 “猜到了,老实说我也不意外,毕竟我这段时间追你,你都当那是哥俩好。”唐秉光倒也开朗,“但你不反感,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如果你愿意给我个机会……能不能和我试试看?” 池戎并不反感,相反还觉得唐秉光人不错。虽然好感并不能称之为喜欢,但池戎那会儿既没有心上人,也对恋爱抱有浅淡的好奇:“怎么试?” 唐秉光一喜,也没提过分的事:“就是每天一起吃饭一起玩,偶尔周末见面,你多来看看我比赛和训练。” “现在不也差不多?”池戎说,“行吧。” 唐秉光雀跃:“真的?” 池戎认真道:“但如果还是不行的话,我会及时叫停的。我现在并不确定这样做会不会伤害你、会不会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说实话,我也对此负不了责,所以选择权在你。” 唐秉光并不犹豫,牵了池戎的手。 池戎回忆片刻,告诉江旭:“我和他大概在一起‘试’了两个月,他牵过我的手,亲过我的脸,有一次想接吻,我本能拒绝了,说不上为什么,心里有点不舒服,明明我也不是讨厌他。他也有点受伤,不过与我预想中相反,这段关系是他先叫停的,他说我确实不喜欢他,及时止损还能做朋友,我答应了,没多久他就去了首都。” “我去机场送他,他抱了我一会儿,说我可能只是对打羽毛球的人都带一点好感,因为他看得出来,我很在意他的江师弟。” 第53章 江旭顿时一怔。 “……别压着我,好好抱不行吗?”池戎说,“我手有点儿麻了。” 江旭赶紧从池戎身上滚下来,手脚并用把池戎揽进怀里。 池戎惬意地闭着眼睛,享受江旭捏按放松他的手臂:“你那会儿还是个小崽子,我不至于对你有别的想法,只是类似亲情的在乎。我和唐秉光也只是什么都不懂、随心所欲的高中生而已,对‘喜欢’处理得不太成熟,也感谢那份纯情,让我和他现在还能坐在一起聊天讲话。” “但唐秉光有一点说得没错,我确实是因为你,才对所有爱打羽毛球的人戴有一丝滤镜和好感。我后来想,这可能也是我当初没有拒绝他的原因。” 池戎当初那一丝滤镜和好感,是一份浓厚爱意的雏形。 在未来某天——在今天此刻,容纳下漫长时光的沉默陪伴,终于完全彻底,不留余地展露在江旭面前。 江旭心里饱胀,又顿起浓烈的不安,他想,我有什么能值得池戎这样喜欢? 可不安之后,江旭没有退却胆怯,他一心只想变得更好、更值得,才无愧于池戎所给予他的。 江旭埋头,一遍遍轻轻亲吻池戎干净白皙的脖颈,喃念池戎的名字。 池戎耳朵被江旭的发梢弄得痒,他避开些,用掌心推开江旭不停凑上来的脸。 真心话剖白太多令人羞耻,池戎从别处找补:“不管怎么说都是唐秉光让我意识到,我对男人也可以,在国外,我也和金发碧眼的帅哥约过会、干过混账事,你没必要把我的感情想得太沉重。江旭,我不希望你对我的付出又变成报答或者负责,任何不心甘情愿的事情都容易疲惫。” “没有。”江旭肯定地说。他情不自禁细细去舔池戎的指缝和掌心,潮湿滚烫如同他的心,“我是嫉妒得快要疯了。” 池戎手指瑟缩,条件反射缩手想躲。 江旭偏要和他十指紧扣。 江旭把池戎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仿佛想让池戎把他的心脏抓在手里:“唐师兄现在常驻本市,又重新开始追求你了吗?我都听到了,他说他现在挺有竞争力的,让你好好考虑——你不能考虑他了,你现在可是我的,好不好?哥?” 池戎被江旭的心跳声动摇:“……别撒娇,你多大人了。” 江旭还是像只黏着主人不放的小狗,而且他知道他的主人很爱他,不会嫌他:“我就要。” “偷听就算了,好歹把人家的话听全呢?”池戎索性仰头,薄唇碰上江旭下颌,蜻蜓点水落下轻吻,“他说他是我的旧情人,那是调侃,因为对少年时候的感情释怀了,只留下美好的东西,所以才能毫无负担地开玩笑,否则我还见他做什么?我好像不是那种爱吊人胃口的人吧。” 江旭踌躇:“那……” 池戎如实说:“你们俱乐部刚刚重新起步,他想做得更专业,更有水准,但没有资金一切都是空话。他想让我考虑入伙,竞争力也指的是俱乐部。” 江旭一愣,完全超乎预料:“……啊?” “啊什么啊,你是傻的吗。”池戎抬眼,目光揶揄,“现在放心了吗?” 江旭顿时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我误会了!” 池戎就看着江旭脑袋冒烟的傻样笑。 江旭拿下巴蹭蹭池戎,总觉得是因为池戎刚才亲他一口,所以痒得慌:“那你是怎么想的啊?以后会成为我的老板吗?嗯……池总?” 池戎一哂:“我觉得可以啊,反正我也投不多。以后要是真成池总了,就潜规则俱乐部的头牌教练,想想还是挺舒坦的。” 江旭:“……” 江旭:“那我要好好保养,稳坐头牌,争取让我的池总满意,以后常常潜规则我。” 池戎歪头埋在江旭臂间,愉悦弯了弯眼睛。 温存半晌,江旭忽然道:“哥,我上班这些年,也存了一点小钱,本来是想买辆车的。” 池戎心中一动,似有所感:“嗯?” 虽然思考的时间不算太长,这个想法也还需要从长计议,但江旭心中已经隐隐有了打算:“我这段时间不顺,也在考虑未来,特别现在……我有你,更不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要为我们做更多规划才行。” 池戎嗯声:“你的想法是?” “俱乐部的运营,我跟林经理学了点皮毛,目前还不太懂,但我会努力的。”江旭一顿,“我想过,如果能留校当老师教学生,其实也很适合我,但让我备战考研,期间还没有收入,可能会杀死我……” 池戎轻笑。 江旭鼓起勇气:“我会去找唐师兄商量一下,看他愿不愿意让我入伙。我的钱不多,但我……” 池戎抬手拍拍江旭的脸,接上话音:“但我可以给你添一点。潜规则的梦还没做完呢,这就剥夺我成为池总的机会了?” 江旭微怔,旋即抱着池戎闷声笑了:“不要你给我添,我宁可回家求我爸妈借钱给我,也不能仗着你疼我就管你要。我会好好盘算、好好做市场调查,这是我给你的保障和承诺。” 池戎向来独立,从不曾找旁人要过保障和承诺,连至亲也没有过,因此感到新鲜又动容。 江旭还是原来的江旭,但池戎知道,江旭不可能仅仅只是“原来的”江旭,他成长、成熟,一副肩膀宽阔、一根脊骨笔挺,承担的是两个人的未来。 第54章 池戎心中熨帖,嘴上玩笑:“冒昧地问一句,想养我,知道我现在的年薪是多少吗?” 江旭哀叹:“别告诉我!你真冒昧啊!” 第30章 赶快回家 成为俱乐部合伙人不是张空口支票,也不能说风就是雨,需要从长计议。 江旭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梳理资金,做好经济上的规划和准备。 他把手头能够动用的所有钱都来来回回点了个数,连保险即将返现的部分,以及数年来截至毕业收到的、存了理财的压岁钱都给算计进去,薅起自己的羊毛也一点不手软,如果不是要给自己和池戎预留出一部分生活费,不然他咬咬牙,指定四个口袋一样重。 除开生活必要开销以及应对突发情况的存款,江旭打好算盘,剩下的部分都可以作为合伙资金。 当然,他对池戎承诺说会做好市场调查,以确保自己最大程度上“入股不亏”,同时努力学习运营方面的知识,这些都不是空谈,而是他真正想要尽力去做,并且把这件事情做好。 和池戎互通心意之后,江旭回了趟家。 他是一个憋得住坏事但憋不住好事的人,尤其对亲近之人更是如此,他其实恨不得马上跟父母坦白他感受到被池戎爱着时热泪盈眶的冲动,更希望分享他追求到池戎的喜悦与满足,但时机不太合适,他只能咬牙忍耐。 时机什么时候合适呢?江旭想,他首先要有一份稳定的事业,要配得上池戎,要在社会环境的各种压力之下,仍然能具备实力与资本去维持他与池戎的生活。 因此江旭愈发打定主意,找爸妈聊了聊关于入伙俱乐部运营的设想,生疏浅略但认真细致地讨论了他是如何看待目前羽毛球市场的,对投资有什么见解,也抛出一些困惑,向爸妈取经。 江旭的爸妈这是头一回见到江旭所描绘出的张未来蓝图,态度脚踏实地,而非在奔三的年纪做空想家。 爸妈心里竟有几分“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毕竟江旭家庭条件不差,从小到大,周围的人和氛围都给予他最大的包容,必要时,也能作为他的后盾、为他提供后路,他随心所欲地成长,但上进心总是欠缺一点。 原本他可以继续安于现状,用桥到船头自然直的心态应对生活中的各种麻烦——可现在他有池戎了。 他总想给池戎多一点、再多一点。 上回他还是没能捂住池戎的嘴,被池戎告知了年薪,大概也就是……他的四倍吧。 他这才明白了池戎那句“四十岁退休”的底气源自于哪里。 为了保证池戎退休后的生活质量不下降,江旭憋了口气,把许久不经营的视频号都重新运作了起来,干活挣钱无所不用其极。 江旭也跟池戎汇报了与爸妈聊天的事儿:“我爸妈很支持我啊,跟你一样,都说可以给我添点儿,我说暂时不用,等我之后找唐师兄聊过,如果还差再找他们借。” 池戎几乎能想象到江旭父母的敞亮态度,也就只有这样的父母才能养出江旭这种小太阳:“他们肯定支持你,毕竟你这个投资金额也不大,不需要去和唐秉光持平,就算亏本儿,叔叔阿姨也有能力给你兜底,所以他们更想看到你努力去做出一番事业的过程吧。” 江旭翘着尾巴得意洋洋:“我给他俩说了,说你也觉得我肯定能行,他们就更放心了。” 池戎哂笑:“你这是杜撰,我什么时候对你的个人能力做过具体评估?我完全只是出于家长的溺爱心态才满口答应罢了,鼓励为主,和叔叔阿姨殊途同归。” 江旭撇撇嘴,黏着池戎:“你是我什么家长?你是我家属!” 池戎被江旭抱着好一顿蹭,碰哪儿哪儿痒,笑着躲开。 “我都去你爸那儿好几回了,”江旭期待道,“你什么时候回去看看我爸妈?” 池戎微微僵硬,很快恢复如常:“早知道该一回国就过去打个招呼,现在把你拐走了……我有点儿对不住他们,不太好意思去。” 江旭一双眼睛亮亮的,隐隐闪烁着毫无保留的确信与爱意,他牵住池戎的手,亲亲池戎指尖:“我爸妈喜欢你,戎哥,跟我回家吧。” 池戎微怔,旋即:“好。” 江旭与唐秉光一拍即合,师兄弟合作,慢慢梳理合伙事宜。 与此同时,俱乐部以企业为单位报名了市羽毛球文化节今年的挑战杯。 江旭和罗文扬组队报名男子双打,近期私教课之余,一直在做备战训练和体能训练,但只能见缝插针利用业余时间。 江旭回家晚过一次,从那以后,池戎都会在晚上九点多出门,慢慢从公寓溜达到俱乐部等江旭“收摊”,别人是陪练,池戎是单纯陪,一点儿不练。 俱乐部在二楼平台上搭建了一块休息区,安置了几张舒适的沙发桌椅,又把围栏改成了玻璃的,能俯瞰球场,池戎嫌球场外的长板凳坐久了屁股疼,一般都在二楼舒舒服服窝着,既不打扰江旭,也能把江旭看清楚。 临比赛前一天,江旭和罗文扬提前协调了工作安排,空出完整的时间,做了强度不算高的、以保持球感为主的训练,不会太晚结束。 池戎下班就直接到俱乐部等江旭,在二楼老位置安静观赏。 六点二十的时候,池戎望见江旭抬腕看了看手表,大概是关闭掉了闹钟提示,然后便对罗文扬示意今天就练到这里。 第55章 江旭转过身,大汗淋漓,浅麦色的皮肤覆了一层水光,在吊顶灯的照耀下显得晶亮,他毫不犹豫抬头眺向二楼,又指了指洗澡间的方向,他仿佛知道池戎一定会出现在这里。 池戎远远朝江旭挥挥手,让江旭去收收汗,洗洗干净。 然后池戎摸出手机,抱着好玩的心态逗了逗江旭,给江旭发过去一条信息。 [三水也]:[在?看看胸肌?] 江旭隔了十来分钟,应该是冲完澡后才看到池戎的消息。 [三水工]:[……回家看不行吗?] 池戎打趣一笑。 [三水也]:[现在要看,回家也要看] 对面“正在输入”好半天,才磨磨唧唧发过来一张照片。 池戎点开大图惬意观赏。 江旭已经换好干爽衣服了,因此只是把卫衣下摆捞起来。 估计江旭也没少上网冲浪,学了点潮流姿势,他的手臂从下摆伸进衣服,手从衣领钻出钳住下颌,无论是手臂的肌肉线条还是半遮半掩的胸腹肌肉,都令人赏心悦目。 池戎把照片保存下来。 [三水也]:[是谁的男朋友身材练得这么好?] [三水也]:[晚饭不去食堂吃了,点外卖吧,现在我想赶快回家] 可惜的是,池戎这晚和江旭回到公寓后,肚子饿了很久,也没等上一顿外卖。 进门之后,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玄关门还没来得及关严,池戎便随心所欲狠狠拽着江旭的衣领凑上来,江旭用后背抵住门板,借池戎撞上来的力量砰地合上门,可能是被池戎推搡得踉跄,也可能是悄悄让着池戎,任由池戎对他为所欲为。 池戎狭长的眼睛水色潋滟,江旭上一次见池戎这种模样还是在池戎酒后,可现在池戎滴酒未沾也胜似醉了。 池戎仰起脸,仿佛是个“允许”的信号。 江旭乖乖低头,讨好又虔诚,弥足深陷,奉上湿热交织的深吻。 池戎的声音被重重的呼吸声破碎成不完整的音节,断断续续地:“照片拍得……真好看,可惜……我本意是想……让你拍张穿衣服之前……湿的那种。” 江旭舌唇都发颤。 他微微弯腰,挥拍二十余年的手臂坚实有力揽过池戎后腰,极其轻松地把人抱起来,大步流星去了浴室。 抵挡秋日凉意的厚卫衣被随意扔在桌台。 花洒打开,扑面潮湿暖意,像夏日热烈。 沁透的衣料并不舒适地裹住皮肤,池戎挑衅一笑,指尖按在江旭心口,自己不好受,也叫江旭万分难耐:“江旭,你这么喜欢我啊?” …… 第二天。 江旭和池戎一起去到承办羽毛球文化节的市体育馆,先与俱乐部其他同事汇合。 罗文扬率先打招呼:“江教,看你一脸春风得意,今天怎么也得打四轮吧?” 池戎默默拢了拢衣领,遮掩住斑驳被狗咬的痕迹。 江旭与唐秉光一行人要从运动员通道进入场馆,与池戎分开前,江旭偏头凑近池戎耳朵,低声道:“戎哥,你之前是不是答应我……我要是打进四轮,你帮我大保健啊——荤的那种。” 池戎想起昨晚,江旭那来劲上头收不住的样子,饥肠辘辘的感受还记忆犹新。 于是他一巴掌推开江旭的脸:“什么时候答应了,滚蛋。” 江旭就笑着搂了搂池戎肩膀,换来池戎一句轻而信任的“好好发挥”。 池戎和教练们叫来助威的朋友一道,从观众通道入馆。 按照昨天的抽签结果,江旭还要等一会儿才上场。 池戎听从现场工作人员的指引,在离场地边极近的观赛区域,估计他们能从主办方那里拿到这么好视野的票,也靠的是唐秉光的脸面。 比赛还未开始,现场人声嘈杂。 池戎落座前,捕捉到了后排一个熟悉身影。 作者有话说: 本以为今天一定能码到完结,高估自己了呜呜,来晚致歉 ps周六能行! 第31章 我的第一名 在观众席上看见乔洲,池戎其实并不意外。 池戎的座位就在赛场边,是视野最好的“应援位”,距离近到能在运动员下场时与运动员握手合照要签名——池戎和其他教练的朋友都是唐秉光给的票,也不知这个区域的位置是否对外开放售票。 而乔洲的座位也非常靠前。 随着羽毛球运动在本市的推广度日渐增加,几乎成为全民爱好,赛事便兼具规范与专业,观赛门票价格水涨船高,乔洲这个位置的票,对于没有工作的学生来说也不算便宜。 池戎淡然收回视线。 乔洲没有遮掩,也没有乔装打扮,显然不是“偷偷”来观赛,可能反而希望江旭注意到他。 池戎知道乔洲或许并未对江旭死心,甚至抱有一丝侥幸——池戎很轻地眯了一下眼睛。 也无所谓。 反正他这次不会让步。 3号场地上午的第一场比赛结束,江旭和罗文扬紧随其后,背着球包上场准备。 池戎身边的人开始欢呼加油,罗文扬那个骚包还朝着他的朋友飞吻。 江旭在嘈杂氛围下朝池戎的方向望过来,他的视线并不找寻,仿佛自带定位功能,一眼捕捉到池戎后就目不转睛,连走路进场都在打望。 池戎心中好笑,觉得江旭像一只盯着零食不放的馋嘴小狗。 第56章 体育馆有四片场地,场馆前排几乎座无虚席,池戎耳旁喧嚣吵闹,他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也该学周围人那样扯着嗓子为江旭呐喊助威—— 江旭在台下,朝池戎的方向振臂挥手,竖起了拇指。 池戎一怔,旋即嘴角不自觉翘起来。 他喜欢江旭自信洋溢,喜欢江旭无谓结果专注争取的勇气。 池戎把手放在脸颊旁,高呼:“阿旭——加油——” 池戎作为江旭“家属”,即使观摩江旭训练的次数越来越多,也并没成功耳濡目染,大概他不太有运动天赋。 赛场上瞬息万变,双打节奏更快,他目不暇接,勉强能分辨几种技术,但战术确实看不大明白。 可这并不影响池戎观赛时同样振奋的心情。 江旭杀球威力大,球头与拍面碰撞瞬间发出的击球声音仿佛是在赛场上砰砰开枪,球速极快。当对手运动员来不及对突击做出反应,就总是追着球扑倒在地面上,而球仍然遗憾落地。每当这种时候,连观众都能共情到那种攀至顶峰的满足感与成就感。 江旭的反手技更是一绝,他身高腿长,跨步距离优势分外明显,每每对手以为将球打到后场难以企及的极限位置,他总能迅速调动机能,两三步跑动到位,衔接一拍背身扣杀,还对手一个反应不及。 明明不是场馆的中心位置,却有愈来愈多的观众视线聚集到了江旭所在的3号场地。 江旭与罗文扬虽然备战期不长,但也算同事搭档多年,默契十足,罗文扬在前场也是变化多端,吊球令人恨得牙痒。 池戎聚精会神,手不自觉抓紧了场馆分发的应援棒。 对手球员一击将球打到江旭头顶区,江旭专注盯球侧身移动,而球速太快,江旭移动时跳起,在空中完成了勾腿转身和旋臂扣杀! 一拍没杀死,球被卸力挡了回来,观众的情绪也被掀至高潮,配合运动员的动作节奏,整齐划一高呼应援,声浪迭起! “杀——” “杀——!” 连池戎都忍不住被极具观赏性的比赛调动了情绪,他深刻体会到江旭时常挂在嘴边的话:三拍杀不死不是技术问题,而是尊严问题。 江旭在赛场上,专注度拔高到几乎尖锐的地步,他并没有因为体力剧烈消耗而放弃运转身体动力链条时的精准度,他的侧身、引拍、旋臂以及抓拍发力,每一个动作都细致到接近完美——他自己的完美,是他二十余年倾尽青春在身体上刻下的肌肉记忆。 第三拍球落地同时,也在赛点杀死这场比赛。 欢呼鼎沸,江旭的汗水落在绿色场地上,他和罗文扬击掌后,向观众鞠躬表达谢意。 而后,江旭抬头望向池戎,向池戎高举了手里紧握的球拍。 池戎急剧的心跳声被埋藏在赛场的呐喊中,但共鸣与心动都无所遁形,昭然存在于与江旭相接的目光里。 这一场比赛结束后,双方运动员收拾球包,从场地边侧离开。 江旭和罗文扬一前一后经过观众席,前排的观众自发鼓掌,池戎跟着身边的人一同站起来,离开座位走到了围栏边,远远朝江旭挥了挥手。 江旭加快脚步,他朝池戎迎过来,用他略被汗水浸湿的火热掌心,一把拽住池戎的手,他很想亲吻池戎的手背,却不得不顾及地方电视台的摄像机。 池戎笑笑,反握了江旭的手,他狡猾调笑:“请问这位运动员哥哥,能跟我合张影吗?” 江旭被池戎一句哥哥戳中,刚平复下来的心跳又骤然狂飙,他懊恼哑声:“……你!” 池戎低声笑,他无所谓江旭现在是不是大汗淋漓,毫不介意地搂过江旭肩颈,掏出手机:“看镜头。” 江旭傻乎乎配合,而池戎却在快门按下前一秒侧头,在江旭脸上轻描淡写留下一吻。 相片定格,池戎在江旭耳旁说:“比赛赢不赢,你都是我的第一名。” 罗文扬在一旁,就差留下欣慰的泪水。 运动员不能在场地外逗留太久,江旭和罗文扬走运动员通道离开。 池戎也和其他朋友一起回到座位,回头时,池戎抬眸看向阶梯上排的某个座位。 乔洲已经不坐在那里了。 早在一年多前的某场比赛上,乔洲转身离开,留下江旭孤身奋战,江旭心里的那个位置,便不再排除万难留给他一个人坐了。 他终于又亲眼见到让他少年时候一见倾心的反手扣杀,但江旭奔向观众席看向的人、拥抱的人,都不再是他。 经过为期三天的比赛,俱乐部团体赛拿下了超出预料的好成绩。 代果的女单排名非常亮眼,拿到了第六名,是个实打实过硬的名次。 而江旭与罗文扬组队的男双,更是披巾斩棘,不仅闯过四轮,而且打进淘汰赛拿到名次,虽然最后输给无论年龄还是体力都在巅峰时期的运动员组合,但那场比赛他们依靠经验与技术死死咬住比分战到最后,为文化节男双赛事贡献了一场广受赞誉、精彩纷呈的视觉享受。 唐秉光和林茂通过主办方的关系拿到了赛事视频,作为俱乐部新鲜的宣传材料。 江旭凭借出彩的球技球感和亮眼的身材外貌,稳坐俱乐部“头牌”,台柱子地位非常稳固。 而俱乐部通过这次比赛打出名声,积极争取到了客源与正规赛事的相关合作,发展稳步走上正道——江旭作为合伙人从中受益,后话暂且不提。 第57章 赛事结束后,唐秉光做主,让林茂给俱乐部全体员工放了两天假,所有教练都不排课程,暂停训练。 而江旭终于可以向林茂申请他的三天年假,喜提五天完整假期。 江旭有空,不代表池戎也同步有空,但至少,江旭和池戎可以从早到晚、一刻都不分开地度过周末了。 放假期间,江旭在家里钻研厨艺,跟着“乐厨app”和“f站”上的美食up主学做菜。 池戎还纳闷儿:“你干什么这么大费周章给我做盒饭?我们中午去食堂吃不就好了?” 江旭哼哼唧唧回答,很是未雨绸缪:“凡是生意,都有风险,万一我以后赚不到钱,我不得趁早学点儿人妻手艺把你管住啊?” 池戎一挑眉,抬手关了江旭的视频,把ipad反扣下来。 他靠在狭窄厨房的桌台边,勾指挑住江旭的衣领,目光自下而上,打量江旭的嘴唇:“技多不压身,让我看看……你别的人妻本事。” 江旭像池戎的爱犬,令行禁止,收到信号便埋头下来,骄傲展示他近日来多加磨练的口技。 池戎对忠诚又威风的爱犬宠溺有加,所以即使江旭耍赖撒娇,手不老实试图继续展示“手艺”,他也全盘接受,只是难耐地仰起头,袒露的喉结就被江旭的犬齿叼住,不轻不重磨蹭。 做菜要讲究火候。 但江旭显然不谙此道,总是过火地突破界限,让池戎吞咽不下。 池戎皱着眉。 又被江旭珍视的亲吻抚平。 后来池戎上班,到了午饭时间,江旭屁颠屁颠装好他做的家常菜,亲自派送到池戎公司,就为了让池戎吃刚出锅的热乎菜。 此举颇具一番讨好意味,池戎哼笑,换了个舒适坐姿放松腰腿,慢悠悠把新手厨师的出道作品吃了个干净。 转眼周末。 自从池戎搬回主卧和江旭一起睡后,他休息日上午都会赖一会儿床,不过即使江旭雷打不动清早起床出门晨跑,他守着江旭留下的暖和余温,也不再觉得大床空荡孤单。 周六上午,江旭晨跑完,回家做好早饭,池戎就已经洗漱完,踱步到了客厅。 江旭还意外:“没睡好?今天早了点呢。” 池戎张嘴接下江旭随手喂给他的炒鸡蛋,咀嚼干净回答说:“今天带你出门。” 江旭一愣:“约会啊?” “也算吧?”池戎说,“我们去看看车。” 江旭先是高兴,而后又低落:“好啊!……不过我现在完全没钱了,我爸妈倒是一直说给我买一台,我也没要。” 池戎问:“那我给你买一台,你要不要?” 江旭睁大眼睛。 池戎有商有量:“嗯……买台国产的怎么样,我们可能都比较倾向于油车,你原先有看中的吗?” 江旭问:“怎么突然要买车?” “也不突然啊。”池戎轻笑道,“买台车,开向以后,速度快点儿。” 江旭抱着池戎脑门亲了一口:“那么快去以后干什么,现在的时刻还享受不够呢!” 池戎便改口:“那就趁现在,我们去更多的地方,吃饭、看风景……谈情说爱?” 对于江旭和池戎而言,爱不是“突然”降临的。 它包容了彼此四分之一的人生,厚重地交汇在“现在的时刻”,相互崇拜,相互依赖,相互不留余地。 “好。”江旭对池戎倾心承诺说。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又一本告一段落啦!因为是临时暂停了新坑存稿,趁有一点小感触时开始的这个故事,准备内容不多,也偏日常,就不再增加篇幅啦!很感激宝们的期待和陪伴! 接下来作者会先施工专栏里另一本的番外篇,也会多多存稿新文,争取下本再见时能增加一点更新频率(没做到就当我没说tt)。 感谢阅读,更感谢好多宝们在每次更新章节下的暖场评论!希望下一本也能再见!鞠躬!